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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有自己想去的地方么?”
“有自己的方向又怎样?又不能到西天。”
“到了西天又怎样?”
“可以赎罪。”
“赎了罪又怎样?”
“可以重新做卷帘大将。”
“重做了卷帘大将又怎样?”
“可你忘了——琉璃盏真的是你打碎的么?”
沙僧不说话了,八百里河水滔滔,像在冲刷久远的记忆。
很久很久,他才说:“是的,是我打碎的。”
“你在说谎,分明是孙悟空打碎的。”
“那是因为她惩治不了孙悟空。而对你来说,要你反抗比要你一辈子受罚更痛苦吧。”
“因为那是没有用的,强大的孙悟空最后又如何呢?”
“所以你就安心了。西游对你来说是什么呢?”
“不断地寻找痛苦,比我更深的痛苦。这样我就知足,就宽心。就领悟神的力量,他使追求越多的人越痛苦,而安卧于他脚下的人得极乐。”
“这就是你向前的动力?你这孤独的人。你走吧,你看那前面的大河,它一直通到天上,向前走,顺着它,你可以重归天界。”那声音说。
“天界……”沙僧眼中露出憧憬。他于是一直向前走去,河水漫到了它的脚边。
狂涛扑过来卷走了他。
【第三幕】
唐僧走上高山。
眼前是一片白云山岗,山下隐隐显出一片绿色平原。
“我终于迷路了啊。”他喃喃道,在山顶坐了下来,“不知那三个家伙找到他们的破界之处没有,只跟着我却有什么用处呢?”
他在高山之巅坐了很久,看长风浩荡,吹卷云海气象万千。
“真的没有人能跳出你的掌心么?”他喃喃道。
“玄奘!”
唐僧猛地回头:“谁?”
没有人叫他,只有林中树木重生,层层叠叠人的心。唐僧一步步向那个声音传来的林深处走去,一层又一层的树木移开。最后,他来到了一块林最深处的空地,看见了他面前的一口幽深古潭。他走过去,头伸到潭边,潭水中映出一张清秀的少年面容。
……
金山寺的钟声惊动了林中的潭水,少年玄奘坐在潭边,看着波纹一点点刷过自己的倒影。
“玄奘,你又不去念经。”老方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背后,合掌长叹,“你看着这潭水,能看出什么?”
“我在想,它是从哪里来?”玄奘仍怔怔看着水中自己。
“从造化中来。”
“造化又从哪里来?”玄奘一抬头,一滴叶上露珠落到他的掌心,他将掌一斜,水珠顺指尖落到潭中,溅起微小涟漪。
“造化就在掌心吧。”长老说。
“这潭又是谁掌心上的一滴水?它日后是会变成大海,还是一个泥坑呢?你看那江水滔滔不尽,又何曾有干涸的一天?它的源头是什么呢?我的源头又是什么呢?我是成为在海还是泥坑,又是谁的造化?”
“江流,”老方丈说,只有他会在静心长谈时叫他的小名,“你还小,不要想得太多。”
“不,师父。”玄奘说,“可我总觉得,自己已经出世了一万年。”
“金蝉子,你在世间游历了这么久?你准备好你的法论了么?”黑暗中一个宏远的声音说。
“我突然不想论什么了。”一个声音说,“我永远无法用语言来表述一颗树的生长,一朵花的全貌。我只想问一个问题,生命的真义是什么,请不要用语言来告诉我。”
玄奘听到这个声音,微笑了。
忽然四周全亮了,他身处于一座宝殿之中。
“玄奘,观音大士现身,命联寻你去西天取经。”金殿上,皇帝说。
“我不去。”玄奘说,“我没时间。”
是菩萨叫你去的。”
“可是佛不让我去。”玄奘笑了说。
“哪个佛不让你去?”
“我心自在佛?”
“哪来的这个佛?”
“哪来的那个菩萨?”
“朕的话你都不信?”
“若是真的,为何她不自己给我,却要我去拿?”
“这……当然是你去参见佛祖,难道让佛祖来见你?”
“佛祖也等众生去求他普度不成?”
“你是不是和尚?你不心诚,佛祖怎会传经与你?”
玄奘叹一声:“我心诚否,却无需别人知。我已在取经的路上,怎么又让我去取经?只怕是有人好心要告诉个答案与我,好使我不再思索了吧。”
“你这次若西去,我封你为国师,率万乘车马,带黄金宝器,一路抚国纳贡,弘我国威,也好让诸国知我大唐盛名。”
玄奘笑了:“那是出使经商,却不如派个经营大臣,佛法却是取不来的。”
“你待怎样?”
“请让我自在游于天地,快可百年,迟可千万年,可得真义。”
“哪有这样?菩萨指了明路你不走,现成三年五载可取回的经卷你不要,却要自己去找?”
“有三年五载可取的经文,哪有三年五载可得的无上法?若心中不明了,取回万卷经文,也无异白纸几箱!陛下要取那样经文,自可派使前去。天下经文千万,真实解其中意者又有几个?真正奥义,又岂能纸上得来?”
“那也该去灵山见佛祖,受他点拨才是。”
“佛祖化身万千,无处不在,何处是灵山?菩萨要我取经,可曾说经在何处?”
“这……自然在西天。”
“西天在何处?”
“想必一直向西便是了吧。”
“呵呵,我若找不到西天,自然是不配受这经的。”玄奘叹道,“可是……”
“可是什么?”
“可这世上,能达极乐者又有几人?我若自度,却弃不下尘世众生。我若度人,自己便永不能极乐,所以我永世到不了西天的!”玄奘回头。背后又已是一片黑暗。
那声音叹道:“你既想得通,又何必回头呢?”
黑暗中出现了那静潭,亘古平静的潭水却变成了一个深旋,将玄奘吸了进去。
【第四幕】
眼前忽然一片炫目光华,光华过后,黄袍怪发现自己又站在玉栏白云之中,穿着锦绣神袍。成为了那个英俊的天上星辰。
眼前的一切都像天宫,连那终年不断的乐曲也是一样。不知从什么地方流淌出来。他走了很久,却找不到本熟悉的宫阙。仿佛一直是同样的场景循环走不完。
又走了很久,他看见一个人。
那个人坐在地上,很认真地看着地上。他背后有一个门,但也仅仅是一个门,因为从任何地方都能走到那门后头。
“卷帘大将。你好么?”奎木郎笑道。
“嘘!”卷帘大将对他竖起指头。“别碰坏了我的琉璃碗。”
“碗?在哪?”
“不就在这!”卷帘大将一指空空的地上,“我还是移个地方吧,这儿也不安全。”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空气,走来走去找一个放的地方。放下又拿起来,“这儿不好……这儿也不好。”
奎木郎叹一声:“卷帘大将不卷帘,在这儿做什么呢?”
“没有人走这个门过,我自然也就没有帘子可卷。”
“卷个帘子也封将,看桃园的也封齐天大圣。这天界真是越来越可笑了。阿月你说是不是?”身后有声音说。
奎木郎回头,他看见了那个高大英武的人,生着双翼,脸上永远带着迷人的微笑和傲气。他正望着身边无限柔情地说话。
可是,奎木郎看见,他身边没有任何人。
“天篷。”他说,下面却不知说什么。
天篷笑着对他点点头,“星官,今天没去当值?”又回头对身边说:“阿月,我们去玉水桥那边吧。”
“走这里走。”卷帘大将跳起来,支起背后那扇门上的帘子。
“我为什么要走那走?”天篷笑道。
“你不走这走!我怎么做卷帘大将。”
“你做不做卷帘大将,与我可干?我要去玉水桥。”
“玉水桥要走这边!”
“玉水桥不是走这边!你说是不是阿月?……阿月说是!”
奎木郎好奇地看着他们。这时前面一黄衣僧人走了过来,身罩圣光,面带庄严法相。
“唐僧?”
“阿弥陀佛,什么唐僧?在下是如来座下二弟子金蝉是也。”
“死老虎,又装。这里是何处?”
“此处便是西天哪。”
“西天!我怎么到这里来了,他们……”黄袍怪手一指天篷与沙僧。
“他们已得道了。”
“得……得到了?”
“是。”
“那他们成佛后在……”
“在玩过家家。”
“过家家?”
“是啊?”唐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