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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子新连包袱也没放,直接往禁苑去,咬牙,“这小子到底在发什么疯?!”
第一百五十八章
禁苑只有药王能够进入,每一任药王卸任之前,会带下一任药王拜见仙人。
央落雪要卸任,展元是早就知道的,但他没想到央落雪要带进禁苑的人是自己。
“如果我跟神医进去,我就不是人,是畜牲。”展元一字一字地道。
因为央神医,他才不用去望微阁。因为央神医,他才来到这里。但正因为他来到这里,正因为他求神医治小研,才让神医染上病……是谁让神医不得不卸任?是他!试问他怎么接药王的位置?哪里有资格?!哪里有脸面?!
“如果你不接,才是畜牲。”央落雪一步也没有停,直接往甬道里走,“我在这世上只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
“神医——”
央落雪倏地回头,“叫师父。”
展元一呆。
虽然名分上已经是师徒,但他真的从来没有叫过师父,因为觉得自己不配。
在神医面前,他是个罪人。
“你知道我的时间不多,所以不要浪费我的时间。”甬道里,央落雪的脸模糊不清,但声音一字一字,重如泰山,压在展元心头,让他不能呼吸。他不能再推辞,一咬牙,跟着走了进去。
“任何情况下不得碰触到仙人。”这是央落雪在路上唯一的叮咛。
“碰了会怎样?”
碰了会怎样?
所有听到这句嘱咐的人都会情不自禁问这一句,但是没有哪个人能回答,因为每个人都谨遵教诲,从来没有谁碰过仙人。
但今天,央落雪可以回答:“——会死。”
碰了就会死。
一点一点地,慢慢地衰败,以仙人衰竭的方式,慢慢衰竭。
“我变成这样不是因为小研,小研虽然也是这种病,但她不会传染给我。”央落雪的声音在甬道内微微回响,“我是因为去年在这里碰了他。”
那么,你得快些选好下一任药王了……
原来仙人是这个意思,可惜他当时没有听懂。
甬道到了尽头,白色柔光涌现在眼前。
“弟子带下一任药王来拜见您,仙人。”
杜子新在外面等得不耐,好半天才看到有人出来,立刻吼了一声:“你到底要干什么?”
走在前面的是央落雪,他微微眯起了眼,有点受不了外面的光线。他已经看不清杜子新脸,但这一声足以分辨此人的身份,在药王谷里敢对他吼的人不多。
杜子新吼完这一句却呆住,面前的人是央落雪吗?他从头到脚被裹在一件黑斗篷里,连他最引以为傲的长发也笼住,只露出一张脸。脸色白极了,近乎半透明。
“落雪,你到底要干什么?”杜子新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同样一句话,不过刚才是训斥,这次是询问。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央落雪才这么异常。
央落雪却没有说话,只是往屋里走,杜子新跟上他,“我不知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我不能再让你乱来了!百里无双的事你怎么说?你不知道人家被你害得连剑气都没有了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央落雪站住脚,蓦然回首,“什么?”
杜子新便把百里无双的情况告诉了他,一面说,一面想在他脸上找出蛛丝马迹,他却一进低着头,半天也没有言语。麒 麟小 说 www。70xs。 com杜子新说完了,他再站了一会儿,慢慢转身,走了。
杜子新跌足叹气,捉住展元,“这阵子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展元道:“那次神医出门,我在路上遇上他,那时他晕在路边,在外面调养了几天,回来路上遇上了唐门家主的亲信,唐门家主请他上京为皇上治病。”
“这我知道!你在上次的信里说过。”杜子新说,只是信里没提央落雪这次的病人是当今皇上,但他关心的并不是这个,“我是问他到底怎么了?”
展元抬起头,沉默了半天,道:“病了。”
“什么病?金针度穴的后遗症还没缓过来?”
展元不说话。
杜子新也知道展元一直为央落雪的身体感到内疚,也不好多问,心想大家都刚回来,明天再好好问也不迟。但是第二天,央落雪就不在药王谷了。好在门口的弟子留心,发现大师兄是往娑定城的方向去。得知了这一口之后,杜子新舒了一口气。
“知道去找人,就说明情况还没有太糟糕。”杜子新在写给妻子的信里这样说。
但是何远碧回信说央落雪根本没有到城中。
也就是说,央落雪再一次失去了踪迹。比上次更糟的事,这只有他一个人,上次最少还有个展元跟在旁边。
为此杜子新没少拷问展元,可展元软硬不吃,每天治病问脉,一心精进医术,甚至开始修习金针度穴,只吐露了一句:“我想,神医还会回来的一趟的,你不用担心。”
杜子新大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展元不说话了。
杜子新怎么问他也没用,因为他知道的事情,在央神医说出来之间,他绝不能说。而他不知道的事情,当然更加没办法说。
他不知道神医回谷一天就走。
也不知道神医去了哪里。
他只知道神医给他最后的交代是让他守护药王谷。
于是,他要守在药王谷。
在距离药王谷千里之外,有个葛家店。是个小镇,人口不多,处在郴州至苏州的官道边上。
接连半个月都是大晴天,官道尘土飞扬,这个人走过官道来到镇上的时候,已经是风尘满面。黑斗篷质地很好,可惜黑色最沾不得灰,他浑身上下灰扑扑,头顶太阳很晒,他走进镇口一间茶棚。
老板是个六十上下的老人,除了端上茶,还附送几只红通了的李子,“自己家摘的,客官尝尝。”
“多谢老丈。”
客人说。
老板笑着挥挥手,屋后却传来一声惊呼:“宝宝,宝宝。”
老板脸色一变,连忙入内,好一会儿,里头传来婴儿哭声。老板这才出来,但脸上已经没有方才的笑容。
第一百六十章
客人问:“孩子怎么了?”
“唉,冤孽。客官是外地人,我也不怕说给你听。这孩子是个遗腹子,落地不哭,平常睡着睡着总背过气去,躺着就像半死了一样。我女儿婆家都说是妖孽,他们母子没有立足之地,我只好把他们接来这里。看了无数大夫,都说是胎里带出来的病症,无药可医。”
“抱出来给我看看。”
老板又惊又喜,“客官会治病?”
“我是大夫。”客人的声音非常淡然,但是轻悦好听。
孩子很快被抱住。刚刚背过去的气现在已经回转了,两颗乌黑的眼仁滴溜溜转,客人把过脉,说:“无妨,我开副方子给你。”
孩子的母亲却有些将信将疑。这么热的天,这位大夫还从头到脚罩着斗篷,脸色也很苍白,她看他自己都像一个病人呢,又这样年轻,方子能管用吗?
披斗篷的大夫像是知道她的意思,说:“这样,我在这里停三天,三天之内,有事可以找到我。”
说着,他站了起来,老板忙问诊金,他微微一笑,脸上还有些尘土,这一笑却如兰如麝,“李子很好,可充诊金。”
他当晚就歇在镇上。
李子滋味确实不错,他很久没有吃东西的胃口了,却一连吃了好几只李子。镇上的客栈很简陋,房间里只有一床一桌一椅,油灯昏暗,他就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洗了把脸。第二天,到镇上的药铺里去当坐堂大夫。
这是他一路来的生活方式。不收坐堂费,只抽诊金,又只停留两三天,药铺东家见他手段高明,多半都会欢迎。
三天后,茶棚老汉带着女儿和外孙来,一进门,女儿就跪下,“多谢神医救命之恩!孩子的病果然有起色。”
“她婆家准备接他们回去呢经。”老汉说,眼里有点发涩,“神医可真是救了两条人命。”女儿一直因为这件事郁郁寡欢,一天比一天瘦啊。现在他终于不用担心了,就算到了地底下,也好见女儿他妈。他不由自主,也给堂上的年轻人跪下。
“老人家请起。”年轻人扶起他,“药接着吃三个月,这病才能断根。既然无事,我也要走了。”
药铺东主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大夫,再三再四挽留:“以后诊金咱们对半——不,你七我三,行不?我还有间宅子,也可以送给先生,先生就在这里安个家……”
“我还有事。”年轻的大夫说。
当天,还是走了。
后来葛家店一直拿这件事当故事传说。人们说他其实是神仙下凡来着,不然哪有拿李子当诊金的道理?啊,八成是老汉家的李树成精了哩,来报主人的恩呢。
人们这样说的时候,他已经走出很远了。他走了很多的路,终于有一天,脱下了黑斗篷。
病人并不在乎他白不白发,他们只在乎他的医术。那么他也不用在乎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用在乎吧?
于是苏杭官道上多了一名如传说一般鹤发童颜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