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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追随了他,否则此次他不会答应我前往健康一趟,过去的己巳是为帝王星的劫难而活,如今的佛图澄是为天下百姓而活,师父生前曾说匐勒师弟有扰乱天下之相,因此贫僧更应回到他与石虎身边,阻止不了他勃勃的野心,贫僧便尽力阻碍他杀戮,将来若是阻止不了他扰乱天下,贫僧便要阻止他危害百姓。”
这便是真的大彻大悟的得道僧人,孟央一直都很敬仰他,眼下更是如此,于是道:“我从师父身上看到了佛的影子。”
己巳但笑不语,她又继续道:“琳青若是知道师父还活着,一定高兴坏了,师父不回圣医谷与他相见吗?”
他摇了摇头,含笑道:“涅槃经上说,我不知我当得作佛不,然我身中实有佛性,我今身中定有佛性,成以不成,未能审之。法身、般若、解脱乃是佛之三德,贫僧早已不是己巳。”
他这样说着,孟央逐渐顿悟,心里莫名的有些伤感:“师父不愿见琳青了?”
“若是有缘,总有再见的一天。”
他不会去找琳青了,他是佛图澄,参透了众生皆苦的佛图澄,想要涅槃成佛的佛门弟子,这世间与己巳有关的一切,他都割舍了。
可是既然割舍了,为何此次又要前来健康?他不说,但她知道,他来了健康,入了琅邪王府,一定另有深意,只是这深意是否与她有关?
回到屋内,绿秀正小心的将一碗汤药放凉,见到她后道:“娘娘回来的真巧,药已经不烫了,刚好的温度。”
上前坐在桌边,望着那碗苦黑的汤药,她不由得叹息一声:“这药实在苦的难以下咽。”
“良药苦口嘛,”绿秀笑了笑,继而又道:“娘娘不会是想放弃了吧?”
她不禁一笑:“我若是半途而废了,岂不辜负你三番四次的去求皇甫小姐。”
“皇甫小姐并未说这药一定管用,奴婢每次替娘娘煎药都觉得气味奇苦无比,坚持了这么久都没有成效,如果娘娘实在难以下咽,不如……。”
她的话还未说完,孟央已经深深的吸了口气,端起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苦的微微皱起秀眉。她赶忙递过一盘蜜饯,接着道:“娘娘受了这么些罪,奴婢看着可心疼呢,但愿老天有眼,早日成全咱们。”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该做的我们都努力了,接下来只能看命里的造化了。”她含笑对她说着,接着又道:“我要你打听的事可有结果了?”
屋子里很静,只有她们二人,绿秀反应过来,却仍是下意识的四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道:“这事奴婢没敢去问赵亚,趁着去玄晏医馆拿药的机会问了皇甫小姐,说出来娘娘可能不信,年前匈奴人多次进攻洛阳,就连皇宫也是水深火热,冬季的时候听闻梁皇后挪到了金庸城养病,一直没再回宫。宫内流传出的消息是梁皇后已经死在了金庸城,洛阳本来就够混乱的了,皇上不愿再起纷扰,就将此事瞒了下来。”
梁楚儿死了?她一直都不曾听闻过,司马睿更是不曾告诉过他。可是怎会这样呢?孟央揉了揉昏沉的脑袋,从梁嘉末出现,静夫人被毒害,河苑的身份被识破……。她的面前仿佛是无尽的雾霭,怎么也看不清脚下的路,这样的感觉使她害怕。
头有些疼,隐约觉得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静下心来想了很久,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绿秀道:“瞧我这记性,绿秀,院子东侧的第二个花坛埋着一块锦帕,你去帮我取出来,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绿秀应声而去,屋子里更静了,静的令她感到心烦意乱,很多没有头绪的疑惑搅乱了她的心绪,左思右想,梁楚儿是斛律浚的妹妹斛律月儿,她说自己八岁时因战祸流落洛阳,接着被梁孙成收养,那么当时的梁嘉末也只是十一岁,二人相处这么些年不可能毫无感情。难道真的如林楚楚所说,她后来得知了自己真正的身份,所以选择站在哥哥斛律浚那边,而梁嘉末因为深爱司马睿而选择了与她对立的一边,如此说来,梁楚儿的死难道是她的主意?可是如果是这样,当初为豫章王选妃,为何裴妃钦定了梁楚儿,以裴妃与司马睿的关系,她的意思应该便是司马睿的意思……。
这一团一团的疑惑,使得她有些头痛,索性静下心来不再乱想,绿秀在这时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沾着泥渍的锦帕。她顺手接过,认出这绣着几朵秋海棠的帕子正是段灵箐的,她曾无数次与她对弈下棋,很早就注意到这块略显凌乱的锦帕,淡粉色的秋海棠用的是银纹绣线,上好的蜀锦布料,只可惜段灵箐手艺不精,花瓣绣的歪歪扭扭,七零八落,很是松散可笑。当时她还自嘲自己的手艺,只说这锦帕正是“海棠秋捡潋滟绡。”使得她一阵好笑。
可眼下她却有些笑不出来,因为打开的锦帕里放着一串清滢剔透的手钏,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写在锦帕上的五个大字:杀了梁嘉末!
锦帕上的赤砂很浅,字写的不好看,确实是段灵箐亲笔所写,真正令她出了一身冷战的是那串泛着金黄色光芒的玉髓手钏,玉髓本就难得,金黄色的玉髓更是难求,她也只是听闻而不曾亲眼见过。古籍中有记载金黄玉髓:
凝恒古精气,聚万物神元;汲雨露以滋,交日月成石;
存天地之玄,备攻玉之坚;胜虹光澜彩,隐南海之莲。
经狱炼修品,历沧桑除浊,方得周身剔透;无与玲珑。
觅之难、琢之不易,遂一铢难全!
上者与金不易,缘者福禄为缘!
金黄色玉髓铢铢饱满透彻,本是不易雕琢的仙品,每一铢上却都篆刻独特的纹理,串联起来细瞧,是白银缠丝的凤纹图案,凤纹图案……。这是属于大晋皇后独有之物……细想起来,当初的洛阳皇宫,起舞的羊皇后手腕上金光闪闪,衬托的她美艳不可方物,她那时并未多想。后来见到贵为皇后的梁楚儿,隐约记得她的手腕上也是带着一串金灿灿的手钏,她本以为是镶金镯子,现在看来应该正是羊皇后所戴的金黄玉髓手钏。
她记得那黑袍女子初入王府之时,赵静雪曾经惶恐的告诉她,那女子的手腕上有一串玉髓手钏,赵亚也已经证实那黑袍女子就是梁嘉末,如果那手钏正是面前的这串,那么大晋皇后梁楚儿佩戴之物为何会出现在她的身上?如此说来,一切都变得那样扑朔迷离,她只感觉自己的手在抖,下意识的收起段灵箐的锦帕,塞到绿秀手中道:“快,将这帕子烧了。”
绿秀的脸色也早已慌乱,将那帕子紧握在手中,道:“娘娘,这…。”
她的心里很乱,惶恐至极,于是低声道:“这锦帕是段夫人留下的。”
“那这手钏上的凤纹图案…。”她迟疑的说着,突然慌忙的捂住嘴巴,急忙的开了口:“娘娘,梁夫人太可疑了,她怎会有这串手钏,难道皇后的死与她有关?”
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但段夫人让我除掉她,想必事情比我们想象的可怕,绿秀,我真害怕。”
杀了梁嘉末……这是段灵箐临走前留给她的话,这可怕的玉髓手钏也是她留给自己的烫手山芋,她是如何得到了这串手钏,她究竟想告诉自己什么,或者说段灵箐知道了什么鲜为人知的事。
将那锦帕烧掉,晚些时候,司马睿来到她房中,她与平常一样与他用膳,装作不经意的开口道:“听己巳师父说,石勒打算再攻洛阳。”
司马睿应了一声,仿佛没有丝毫担忧:“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匈奴人早就对大晋虎视眈眈。”
“王爷打算怎么做?”
他这才抬头看着她,带着微微的笑意:“你不妨猜测一下我会怎么做。”
她略一沉吟:“王爷打算静观其变?”
“央央一向聪慧,”他不由得笑了笑,狭长的眼眸眯起,接着道:“静观其变只是第一步,皇上身边尚有苟晞等人的大军,但这一战,他必败无疑。”
他的侧脸有着坚定而桀骜的神色,司马炽曾在朝堂之上逼他立下永不谋逆的誓约,如今匈奴人进攻洛阳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一旦司马炽死于匈奴人手中,司马睿便是唯一撑得起大晋的帝王,他的皇位是顺应天命,是名副其实,将会受到天下子民的臣服。
寿苦万山遮望眼,春尽冬来垒花梢……。登林子的预言之中,年前的寿春一战对司马睿来说极其重要,她原本不解,现在终于想通,石勒果真是司马睿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