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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确实是实话,在她的记忆力,孩子不仅是她的伤痛,更是司马睿的伤痛,他们绝口不提,是因为都不曾忘记,那段噩梦一般的经历。
“是啊,我不该为姐姐操这份心,”郑阿春有些自嘲的笑了一声:“即便姐姐没有孩子,你在这王府中的地位也无人可以动摇,更何况王爷那样器重司马裒,谁都知道他极有可能是琅邪世子的人选。”
谁都知道?那么,司马绍也是知道的?
她的心里颇为不是滋味,沉默良久,正要说些什么,就见沅儿笑着跑来,一下扑到郑阿春怀中:“娘,姑姑呢?我想跟她一起玩。”
郑阿春眼眸里泛起深深的温柔,为他擦了擦额头的汗:“你不能总是缠着河苑姑姑,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孟央嘴角带着浅淡的笑,禁不住想起前几日与司马睿提及河苑的婚事,为了讨她开心,司马睿有意在府中宴请群臣,其中不乏年少有为的王孙公子,那日她特意为她打扮了一番,以琅邪河苑郡主的身份与她一同出现在宴会上。
众人听闻她尚未婚嫁,且又是王爷的义妹,真是眼前一亮,年纪大些的重臣纷纷有意提及尚未婚配的子侄,年轻的后生干脆争着约她,但河苑一直提不起兴趣。她只道那些公子哥很是无趣,谈的是儿女情长,说的是风花雪月,真是倒足了她的胃口。
就在孟央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东海世子司马毗来到琅邪王府,自年前石勒攻陷洛阳,皇宫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司马越对皇上来说也没了任何的利用价值,加上他之前的专横朝政,司马炽遂命东平郡公苟晞为大将军,发布司马越的种种罪状,苟晞一向与司马越反目,于是起兵征讨。司马越率何伦、李恽等将士落逃项城,自此忧惧交加,一病不起,再也没有机会东山再起。
东海世子司马毗想是待在项城无事可做,东海王身边留有裴妃照顾,他反倒有了机会来琅邪王府小住。他样貌气度不凡,算起来与河苑相同年纪,而且似乎对她很感兴趣,就在其他的公子哥纷纷败下阵来之时,他以相约骑射之名约她前去春望园,河苑并非深闺之中的腼腆女子,她自幼生长在荒漠戈壁,性子直爽率真,更是练就了一身的骑射本领。
三番两次下来,孟央倒是看到了一丝希望,最起码河苑并未表现出讨厌司马毗的样子。
正想着,突然就听到河苑大呼小叫的声音:“姐姐,姐姐不好了!”
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正看到她急匆匆跑来,额头上有汗珠闪耀:“姐姐,姐姐不好了,有个老头带着女儿上门,说他女儿怀了王爷哥哥的孩子。”
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听得她有些迷惑,皱着眉头道:“不许大呼小叫,堂堂的琅邪河苑郡主,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她歉意的看了看她,接着又恢复了那副焦急的模样:“真的,我刚刚在场里骑马,听到宫人们在偷偷议论,说王爷哥哥不久前在洛阳心系一朝官的女儿,回到王府之后本想接她入府,结果政务繁忙就拖了下来,现在人家有了身孕找上门来,她们都说府里要有新夫人了。”
看到她急成了这样,她反而只是淡然一笑:“即便是这样,你急什么?”
“我当然急了,”她忍不住跺了跺脚:“王爷哥哥怎么能这样滥情,府里的女人还少吗。”
“河苑,不准胡说!”
见她语气不快,她不由得噤了言,目光偷偷打量着她。倒是郑阿春迟疑的问道:“郡主可听说是谁家的姑娘?”
河苑努力的想了很久:“好像姓梁,什么末来着?”
“梁嘉末?”
“对对,梁嘉末!”
郑阿春的反应自然使孟央感到意外,开口道:“你认得她?”
她先是一阵沉默,犹豫了一阵,说道:“梁嘉末是梁孙成学士的长女,说起来也算当今梁皇后的姐姐了,她十七岁的时候出了天花,病的很是厉害,当时有传闻说她死了,但学士府对外称她见不得风,落了病根要一直静养,总之从那以后没人再见过她。”
“那她到底死没死?这个出现的女人不会是鬼吧?”河苑惊的瞪大了眼睛。
“这些也只是听说,谁知道呢,”郑阿春含笑望着她:“今个一天沅儿都吵着要见郡主,郡主就发发慈悲陪他玩会吧,不然他回去后又要不高兴了。”
河苑并未多想,满心欢喜的跑去沅儿身旁,蹲下身子道:“姑姑带你去厨房吃东西。”
沅儿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跟着离开:“姑姑,我想吃糯米丸子。”
“好,你想吃什么姑姑都让他们做。”
……。
待她们走远,郑阿春这才又道:“姐姐可还记得那个黑袍遮面的女子?”
她怎会不记得,那个女子曾经使赵静雪感到害怕,曾经摔破了沅儿的头,还有那匹名叫“姮娥”的绿耳宝马……这个神秘的女子怎会使人轻易忘却。
“那日狩猎结束,所有人都以为姐姐遇险了,王爷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但凡敢去劝他的人均被他砍了脑袋,所以没有人敢再去。后来那黑袍女子再次来了王府,见到王爷如此颓废很是生气,径直进了屋子去见王爷,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总之王爷重新振作了起来,那女子留在府里与王爷形影不离,过了好久才离开。”
孟央静静的听完,沉思了一会,开口道:“你是说,那女子是梁嘉末?”
郑阿春郑重的点了点头:“自从沅儿被那女子摔破了头,我便一直在猜测她的身份,她每次出现都是一身黑袍裹得严严实实,而碰巧梁嘉末一直称病见不得风。王爷平日日理万机,连王府的大门都很少出,那段时间陪在他身旁的只有那黑袍女子,如今突然冒出一个有了身孕的梁嘉末,除了她还会有谁?”
她分析的句句带理,可她仍觉得茫然:“河苑不是说王爷去了洛阳,所以人家才找上门来的吗?”
“姐姐有所不知,王爷确实去了洛阳安顿难民,但当时洛阳已经被匈奴人攻破,真正的战场是在江淮一带,王爷并未逗留太久,随后又赶赴了寿春,在那样匆忙的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心系一朝官的女儿,这些根本都是误传。”
“即便她是梁嘉末,又有什么奇怪?”
“洛阳城梁学士之女梁嘉末,曾是很有名的奇女子,她九岁博览群书,聪颖到了极点,见过她的人皆称她灵气逼人。八王之乱后期,王爷曾助司马越讨伐司马颖,结果落败,王爷连夜出逃洛阳,在黄河岸边险些被成都王司马颖的津使所杀,当时救王爷的正是侍中梁孙成学士,王爷在学士府养伤期间,一直是梁嘉末照顾他,二人皆是动了情。”
郑阿春所说的,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旧事,现在听来有着说不出的凉意。
“那年我也只有十七岁,入了王府不到两年,王爷对梁嘉末念念不忘,有意娶这位洛阳第一才女入府,良辰吉日挑选好了,岂料梁嘉末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天花,也怪她没福气,后来的明夫人便是在那个时候入府的,她是代替梁嘉末做了王府的夫人,王爷很是疼她。”
前尘之事提起,拂去上面的尘埃,一切仿佛历历在目,郑阿春就说到这里,看似说完了,却又偏偏使人觉得没了着落。
“梁学士当初救王爷兴许是无意之举,但王爷却记住了他的恩情,不仅推荐他的养女梁楚为太子妃,平日对他百般尊重,甚至于……。”
她说着,突然沉默下来,而孟央却在此时感受到了与她相同的灵犀,甚至于明知道梁学士假借郑阿春之手将她骗出府外,甚至于梁皇后有害她的念头,司马睿都可以宽恕。
这样的人真的是琅邪王司马睿吗?她在此刻突然无比迷茫,皇后梁楚儿,才思群涌的梁嘉末,还有深不可测的梁学士,在这段鲜为人知的往事里,他们分别扮演着怎样的角色?还是,一切都有着不明的阴谋,若真的是这样,背后操纵的人该有多可怕?
她忽然想起往昔为豫章王司马炽选妃那日,司马睿深邃的眼眸曾深深的望着她:
“满座的闺阁小姐,王妃可有中意的?”
在他的坚持下,她无意的说了梁楚儿的名字,而后的选妃大殿上,中选的果真是梁学士的养女梁楚儿,而使一切尘埃落定的正是东海裴妃,想到裴妃与司马睿的关系,她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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