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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芝三口两口吃完,这会儿已全然顾不得女子形象,“去看喻然。”
路俊辉拉住她,“去休息,由我来。”
“不去玩乐?”
“那些达官贵人,只有伟棠应付得来,我同他们无话讲。”
“说不定可以邂逅摩登女郎。”
路俊辉怔了下,“眼下这一位已十分好。”
没想到他会讲这么一句,尹芝一时没了动作。路俊辉却大笑,摇摇头往船舱里去了。
尹芝讷讷站了半晌,忽然想起那杯没来得及饮尽的鸡尾酒,她独自一人去推酒吧的门。客人玩兴正酣,都挤在舞池那头跳舞,酒吧里照旧冷清。那人就坐在角落里,看一本法文小说,调酒师手中无酒,却捧一杯清淡的冷茶。
“尹小姐!”他十分意外。
“扰你雅兴。”
“哪里。”他放下书,“喻然怎么样?”他声线紧巴巴,眉心聚在一块。
尹芝捉到他眼里闪动的关切,压着心里的惊异答道“已经好许多。”
意识到自己有些许失态,□□师淡淡一笑,“那杯酒放久了,已经浑浊,我再为你调制一杯可好?”
“麻烦你。”尹芝跟本沙明坐在吧台旁,忽然发现角落里有一方小小画框,里面夹一副素描,她看了一会,竟又是沈喻然。
“你认得喻然?”
本沙明注意到他看到了什么,抬手搓搓头发小声道:“下午忍不住拿出来翻看,竟忘了收起来。”
“是你的手笔?”
本沙明将鸡尾酒递给他,“画得这么像?叫你一眼就认得出是他。”
尹芝拾起画框,“五官未必精准,但神态捕捉得如同照片。”
“画过几百张他的画,这一张他最喜欢,本是送他的生日礼物,三年前他一一转回与我,说是做个纪念。”
三年前,算来算去,那是他刚刚搬入山中的日子。关于沈喻然的往事,如今已听得许多,但仍旧穿不成一条完整的线索,尹芝还有许多疑问。可没法探求,毕竟这是他人私事。她呷一口酒,静静发呆。本沙明扭开唱机,还是那支曲子,名字很怪,听一次就记住,嫉妒的情人。
“可以欣赏你的画作吗。”尹芝小心翼翼。
本沙明一笑,“那就作为你深夜前来同我聊天打发时间的还礼。”
画册有三四本,的确有数百张之多,有些是速写,有些则是工笔细致的油画。尹芝一页一页翻看,仿佛在追溯沈喻然的过往。这些画作看来绝非凭空想象,他一定曾是他的模特。许多画面造型夸张——美丽清秀的少年低头嗅一朵玫瑰,或是躺在一只巨大的盘中,甚至淋湿了头发,裹着一条雪白的浴巾无辜的坐着。那姿态娇媚得栩栩如生。
尹芝不由长大嘴巴,“你是如何做到的?”许伟棠怎么可能会同意。
“不必紧张。”本沙明耸耸肩,“很简单,他喜欢我的画,而我喜欢他的人!”
“你同他如何相识?”
“说来话长。”
“洗耳恭听。”
本沙明斟一杯酒,缓缓道“:我母亲是法国人,父亲是华裔,自我儿时起他们便形同陌路,多年后,母亲去世,我带着她的意愿和一笔遗产来中国寻根。当时钟爱速写,画过许多中国的人同风貌,有天旅行路过本市,刚巧听说时代广场那里有慈善就会。天有些阴暗,有个人站在台上讲话。我凑上去,讲话人的外貌令我吃惊不已,我走过世界的去多角落,见过各色的人,乡野间,都会里,却从没有一个人,给我这样多的震惊,他人不高,甚至得用娇小来形容,穿一件灰色西装,一侧额发掖而后。举手投足之间散发高贵的气质,三言两语便赢得起伏的掌声。”
那样的沈喻然,尹芝没有见过,甚至,无法想象。
“后来呢?”
“后来我回到暂住的寓所,凭借那天的印象将这位美人画了下来。想知道他是谁并不难,我定了报纸,隔天版头便是他的新闻,他是许氏地产的执行董事。”
“执行总裁?”尹芝大惊,手中的酒杯险些掉落在地。
“你是他的医护,不知此事?”
没人同她提起,她一度当他是金色鸟笼中的一只鸟。偶来偶有耳闻他曾供职于许氏,却不想他有如此举足轻重的地位。
尹芝听得神往,“你去找了他?”
“我将那天的画作寄给他,只是一时兴起,绝无任何奢望。一星期后,我收到陌生来电,对方报上姓名,十分意外。”
“是沈喻然。”
“正是,他亲自打来电话,说欣赏我的画作,约我去家中见面。”并未将人拉去茶座酒吧咖啡馆,可见他十分有诚意。
“给出的地址于我而言十分陌生,实在费了一番周折,还是赶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遥远的他(下)
作者有话要说:
当日的场景本沙明令永志难忘。
那是一幢位于郊外的豪华住宅,一条宁静的林荫路纤尘不染。他在宅邸门口看见邻居驾跑车回来,他曾在电视上见过这个人,是位享誉世界的演员。
他不禁低下头来看自己,旧球鞋四周挂着不知从而何来的泥尘,牛仔裤的裤脚磨得花白。须得鼓起几分勇气才敢叫门,有白衣黑裤的女佣探出身来,殷殷勤勤请他进门。
沈喻然一个人在家,坐在客厅中央翻弄一本大画册。见到他,抬起头来,本沙明为自己当日拙劣的笔法惭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即刻将那张草图撕烂在他眼前。他的美貌,文字影像均不能如实表露。
他招呼他坐,呼佣人为他斟茶,十分周到。他气质雍容高贵,却并不让人觉得高高在上。本沙明有些紧张,不得不在房中四下打量,屋子以质朴的米色为基调,所有摆设均体现主人磊落大方的性格。
彼时正是个冬日,刚刚下过数场冬雨,总算放晴,澄澈的阳光穿过花窗,散落在柚色的地板上。是个安静而惬意的晌午。
沈喻然身上的衣裳也令人格外舒适,卡其裤配一件猪肝红衬衫,愈发衬托得一张小面孔素净无暇。
他对他微笑,“可否给我看看你的绘本?”
本沙明转身将装在旅行包中的大夹本递给他,他一翻开来便在第一页看到对方凭借记忆绘下当日自己在台上的画像。
他双颊绯红,轻声道,“从未有人画过我,比起一五一十成像的照片有趣许多。
说罢又一页页认真向后翻,每一张都专注看许久,他不是浅薄之人,懂得以尊敬的眼光看待艺术。
他在一页停下来,问,“这是谁?”
那是本沙明流落日本时在六本木遇过的一位流莺。已是深秋,她却穿一条破旧的布裙站在接头拉客,久寻不获,便倚在墙角吸烟,神色落寞。
“画她的时候,你想些什么?”
“她冷不冷。”
听到这样的答案沈喻然忽然展开笑容,露出一排小而洁白的牙齿。一定家教甚好,自幼得父母呵护,否则不会连牙齿亦箍的整整齐齐。
“这幅画美得令人诧异。”他由衷赞叹。
不不不,在他面前,众生皆是中人之姿。
他们一直聊到日落西山,期间聊起十四世纪威尼斯画派,谈得十分投契。他自那天下午真正觉得光阴似箭毫不夸张,天色向晚,应该告辞,他却恋恋不舍。
这时有位男士自玄关处走进来,沈喻然即刻起身迎上去,“我有朋友在。”那男人是本市商界翘楚,他时常透过报纸见到他,一眼便认出来。他比照片上更显英俊,一对宽厚的肩膀,想必不知有多少女子渴望依傍。
沈喻然替他介绍,“这是我爱人,许伟棠。”他大方坦荡,丝毫不避谈这段禁忌之恋。
许氏只朝他点了记头,“你们慢聊,我还有些工作要做。”
目送许伟棠上了楼梯,沈喻然忽然转身问,“你怕不怕?”
“怕什么?”
“我有特殊癖好。”
本沙明忙否认,“这桩事放在欧美,实在稀松平常,人人有权选择自己钟意的生活方式。何况,你们站在一起,十分登对。”
沈喻然满意点头,“我识人眼光总不错,结识的朋友都慷慨潇洒。”他随即令女佣拿过纸笔,写下他的姓名同联络方式交给本沙明,“以后常来常往。”
本沙明欣然点头,心中无限关荣。
离开许宅,沈喻然一路随他至门口,亲自安排司机送他。
“实在抱歉,叫你跑这一趟。”
本沙明连连摆手。
沈喻然苦笑,“都会中的记者实在讨厌,若在某家餐厅见面,一定又被大写特写,所以才迫不得已叫你来这荒郊,请你见谅。”
他说起话来诚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