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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她幸福。于是他欣慰地一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于是他直截了当地告诉她自己的态度,看着她一点一点变红的脸颊,和眉眼间忸怩却难掩欣喜的神色,他越发觉得,这实在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你现在不介意他的身份了?”他当时这样问她,“我记得你当初对将军府的人可是百般厌恶的。”
苏荷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手指绞着衣衫上的带子,小声道:“骆三公子……他和他父亲还有哥哥不一样,他……很好很好。”
“有多好?”苏泽含了一丝玩笑的语气,道,“难道说一句‘很好’还不够,还偏要两句连着说?”
苏荷抬起一双如水妙目,娇嗔道:“我说不过你,总之就是……”她停了下来,不知道后面该说些什么。
“总之就是,你这辈子非他不嫁,是不是?”苏泽笑着接口道。
“你……”听他这样直白地说了出来,苏荷一瞬间羞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干脆一顿足,拿帕子捂了脸,转身跑了出去。
而此时此刻,苏荷正坐在他对面,目光含情带羞地望着骆毅,于是他知道,他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饭毕,苏荷回晚清阁换了一袭青白色横纹纱衣,衣襟和后幅都暗绣着竹叶纹,内衬是浅蓝色薄绢,在腰处收出隐隐的银蓝色,又拣了根银灰色细带松松地束着。更衣之后,她站在菱镜前,只随手理了理鬓发,扶正素银的发簪,便携了一支青碧色短笛,独自向随园走来。
不大的小书斋,却是一片葱郁竹林之中隐藏着一连串精巧的竹舍,和苏府其余的屋舍一般雅致。门口立着一块削平了一面的原石,上书一联云:
“色侵书帙晚,阴过酒樽凉。”
只因这里从不许外人擅入,故而少了几分烟火,多了些许未经沾染的天然之气。更兼窗外疏竹暗影,拂翠生凉,别有一番意趣。
寻常时候,只有苏泽和苏荷会携贴身随从来往于此,甚至连苏文渊和夫人亦很少涉足。只是偶尔上官明日或是白思语来访,在这里与苏家兄妹俩相见也是常事。当然,如今又多了骆毅。
骆毅。
想到了这个名字,嘴角不自觉地漫上了一丝浅浅的笑意。十七年来,苏荷并不曾与多少男子熟识,然而只消一个骆毅已足够让她懂得,什么是爱情。
爱情。这个词让尚还年少的苏荷在一瞬间羞红了脸。她出生在诗书世家,又自幼受到严格的礼仪教导,况且又还是羞涩的闺阁千金,与骆毅的相识相知,对她来说就像是一个梦一般。两人虽说已是琴箫相合,两心相许,可终究是未曾禀明父母,又是自作主张,心里总还是顾忌着些的。
父母亲……会同意的……吧。
此时已是深秋,随园外竹叶瑟瑟,在月色迷离的轻抚下,愈发显出些凄清冷寂。苏荷施施然立于海棠花雕游廊下,将手中的短笛举到唇边,悠扬笛声,竹鸣簌簌,却是一首《雨霖铃》。
不知何时,一抹玉青色身影已立于廊下暗处。当曲调咏叹喑哑之时,那人忽然开口了:
“良宵静夜,佳人抚笛,却为何要作此悲悯之声?”
蓦地一惊,回首处,他已缓缓移步到月光之下,绝尘玉箫配在腰间,眉眼间笑意温然。
他走到她身边立住,随着她的目光一起望向竹枝隐约深处,衣袖轻轻触上她随风轻动的广袖,他身上温热的气息一瞬间蔓延到她的身上,心里便有了说不出的满足与安然。
“苏二小姐饱读诗书,为何在这样的事情上就想不明白呢?”他又说道。
“公子何出此言?”苏荷侧身望向他。俊雅的线条,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无法掩藏的翩翩风度。
“人读诗书是为了丰富内在、怡情养性,悲凉沧桑的文字自会让人觉得心下感伤,而哀愁文字则会让人心生悲恸感慨,但在我看来,人可以以此为诫,警醒自身,但若是太过沉溺于此,岂不是白白耽误了自己?”他一面说,一面在唇边勾起一丝清淡疏朗的笑容,又道,“即便是戏子,入戏过深也会伤身,苏二小姐你又何必执念于此呢?”
说罢转向苏荷,笑容里有浅浅的怜惜与疼爱。
苏荷一笑,道:“如公子所言,竟是我庸人自扰了?”言毕对上他的目光,她不由得心跳加速,却假意嗔他,“闻言说骆三公子才华卓绝,连兄长也对你赞不绝口。如今我倒想试试你,你若输了,便不许再多嘴。”
“但凭小姐吩咐。”
苏荷想了想,道:“既是这样,你且听我说。单单是吟诗必难不倒你,不如……你且以眼前之景,从前人的诗句里抽出四句来合成一首,韵脚意境皆不能错,你道如何?”
骆毅微微一笑,拱手道:“都说苏二小姐冰雪聪明,如今看来一点没错,连出道考题也比旁人要刁钻许多。”
苏荷妙目一瞪,道:“你别拿好话来混我,若能就快些作来,若不能就认个输,甘愿领罚就是了。”
“那么倘若我作出来了,小姐要赏我什么?”骆毅问道。
说这话时,他的双眼紧紧锁住了苏荷的脸庞,嘴角的笑意收起了许多。苏荷注视着他的眼眸,双颊不由得有些发烫,脊背里更是渗出了丝丝缕缕的颤栗,却并非是因为害怕。
她低下头,轻轻喘了口气,忙乱道:“好好说话便是,盯着人家做什么……你先作来,若好了再说。”
二人正说着,后墙外梧桐巷尾处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捣练声。
“那么。”苏荷抬头看他,“就以此开头吧。”
骆毅略一沉吟,徐徐开口:
“断续寒砧断续风。”
苏荷轻轻点头:
“这是李煜的《捣练子》。”
骆毅一笑,接着道:“犹吹花片作红声。”
苏荷赞赏地笑了笑:
“这是杨万里的《又和二绝句》中的一首。”
骆毅略略停顿,手指攀上回廊外短短的竹篱,苏荷随着他的目光,心下渐明。
只听他道:“野桃含笑竹篱短。”
“好。”苏荷脱口而出,“这是苏轼的《新城道中》。”
骆毅收回目光,已成竹在胸,只闲闲道出最后一句:
“莫放修芦碍月生。”
“这是张先的《题西溪无相院》。”
骆毅看住她:“诗已粗成,苏二小姐意下如何?”
苏荷抬头望他:“公子才高,我竟是造次了。”
“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骆毅含笑道,“冒昧请苏二小姐依样赐教一首。”
听了这话,苏荷连连摇头:“有公子珠玉在前,我怎敢班门弄斧?”
“这有什么不敢的?”他道,稍稍靠近了一些,轻声道,“你这么说,是要与我见外了么?”
潮红爬上苏荷的脸颊,她想退开,而他身上温然的气息却似一双手,款款阻住了她的步伐。只得抬头望他,然后,在他清澈的眼眸中,看到了靥若桃花的自己。
只听他伊态闲闲的轻声说道:“此时正是秋浓时候,望月山的菊花开得极好,苏二小姐虽未赏过,但却不妨……”
苏荷宛然一笑,心下已有了主意,开口便道:
“燕歌赵舞为君开。”
骆毅点点头,道:“起得好,这是卢照邻的《长安古意》。”
苏荷轻笑,续道:“且将团扇共徘徊。”
骆毅眉头微皱:“到底还是伤感了些。这是王昌龄的《长信怨》。”
温软的语气里是淡淡的叹息:
“繁枝容易纷纷落。”
“这是杜甫的《江畔独步寻花》。只是苏二小姐为何总爱言尽伤感之事?”
苏荷并未搭腔,吟出最后一句:
“蕊寒香冷蝶难来。”
骆毅的声音,疏忽温柔低沉了许多:“这是黄巢的《题菊花》。”
她何尝没有察觉出来?于是转头看他。在这样短暂的寸息,他眼神里刻意维持的礼貌与拘谨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怜爱与……情不自禁。
在这样的凝望里,少女的羞涩暂时离开了苏荷颤栗的身体,眼底是坦然分明的情意。
他还从来没有这样看着她,她亦不曾。
忽而,他的手覆上她扶着疏落着海棠花雕阑干的指尖,细细碎碎的掌纹,温暖着她冰凉的手指。
他从未碰过她,此刻行动突然,她亦是一惊。刚要抽出来,他已不由分说拂开她暗绣着竹叶纹的水袖,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笃定了他对她的情,手心的温度似要温暖她的心,而那掌纹,亦在一瞬间烙上她的灵魂,再也不能忘记。她不再挣扎,任由他握着。
“荷儿——”
第一次,第一次,他在她耳边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