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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寒夏:“……”
午后的咖啡馆里静悄悄的,邻桌的人低声在交谈,还有键盘被敲击的声音。老伯特从皱巴巴的包里拿出个苹果电脑,一直在看。也没有别人注意到他。木寒夏沉住气,再次露出笑,走到他桌前坐下:“嗨,伯特先生,我叫Summer,可以聊聊吗?”
本来打算迎接这性格外形皆怪异的老人的再次白眼,结果没想到,他抬起头,原本貌不惊人的脸庞上,那双蓝眼睛刹时锐利逼人。木寒夏竟被他看得心头颤了颤。
“你就是方的小朋友Summer?”他问。
“啊,是。”
他冷冷一笑,那目光简直如同寒刀:“我承认我跟方有些交情,他也提出希望我帮助你。但是,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来指使我去投资什么。更何况还是一家濒临破产的小公司。你就不要再打主意了,谈话到此为止,再见。哦不,永别。”
木寒夏愣住了。她没想到老方居然为她做到了这一步,也没想到这老伯特性格如此傲慢。他的语气充满嘲讽和厌恶,令木寒夏的心里很不好受,脸也慢慢红了。
“今天真倒霉……”老伯特嘀咕一声,收起电脑就往门口走去。木寒夏一咬牙,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路上,老伯特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回头狠狠瞪她一眼:“噢,难道你这个中国人,没有羞耻心吗?”
木寒夏跟都跟了,倔劲也上来了,反而微微一笑:“我只是想要跟你谈一谈,你至少要给我这个机会。”
老伯特骂了句“Shit”。
他走到公交车站,木寒夏有点惊讶他要坐公交车,但还是紧跟着他,上了车。
车上挺空,他居然还知道找了个黄色的老弱病残孕专座坐下,木寒夏直接坐他身后。
大公交车晃晃荡荡,车窗外飘起了细雨,两人谁也没说话。木寒夏其实也挺尴尬的,平生第一次这样对人死缠烂打。可想到林莫臣,又觉得再厚颜无耻一点的事,她都可以为他做。
老伯特怎么会被这小姑娘吓到?当她不存在似的看了一会儿窗外风景,就觉得有些疲惫,闭上眼开始休息。他穿成这个鬼样子,自然也不怕有人偷窃。木寒夏也不知道他到底睡没睡,灵机一动,干脆往前靠近一点点,开始用英语小声在他耳边说风臣的独特竞争力和优势……
“……林是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生,曾在纽约发动水果战,以一己之力,攻下纽约地区水果市场……风臣的服装业务核心竞争力在于简约、时尚、优质的品牌定位,并且是以行业第一的速度,抢占了这块市场,完全占据先发优势……风臣的地产……”
她的嗓音是低沉中带着轻柔的,十分悦耳,当然,讲英语时还带着点“中国口音”。老伯特本不想听,无奈她的声音细细的往耳朵里钻。听着听着,他不着痕迹地一挑眉,却依然闭着眼,像是无动于衷,又像是真的睡着了。
天黑了。
公交车回到了公交总站。木寒夏看着司机一拉手闸,车稳稳停住。然后司机吼了句:“终点站了啊!”也没管他俩,径直跳下车,走了。
周围静黑一片,木寒夏看了看外面,又看向前座闭着眼还在睡觉的老伯特。车厢里只有他均匀悠长的呼吸声。
“喂!伯特先生!到终点站了!”她轻轻推了他一下。
全无反应。
她又叫了他几句,甚至摇了摇他的身体。但是他睡得太沉了,只嘴巴吧嗒了几下,纹丝不动。
木寒夏没招了,她也不敢掐他,这老头子脾气太大,把他掐疼了怎么办?她静静地坐在他边上。
车厢里只有路灯的一点光,又静又暗。但这时木寒夏却看清了他的老态,额头的皱纹,满头的银发,干瘦的并不强壮的身体。虽说今天才刚认识,虽说他是个性格刁钻的外国人,可此刻给木寒夏最直观的感觉,也不过是个暮年老人罢了。所以才会在公交车上就不小心睡得这么沉。
第58章
不过,也有一丝希望和企图,在木寒夏的心中发芽。说不定,这就是她进一步接近他的机会呢?
现在是冬春之交,夜晚停靠的公交车上,寒意慢慢浸透。木寒夏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搭在他身上,然后抱紧自己的双臂,轻轻地跺着脚取暖。过了一会儿,冷得熬不住了,就跑下车,在站台里跑了两圈,感觉身上有了热意,又爬上车,坐在他边上守着。周而复始,她耐心地等着,等他醒。
——
林莫臣前一天晚上,应酬到很晚。今天醒来时,已是中午了。
他打电话让酒店送来一份午餐,在房间里吃完,就坐在阳台上,看着窗外很大的雨。过了一会儿,他从行李箱的底部拿出包香烟和火机,抽出一根点燃,慢慢地吸了起来。
这还是他在国内第一次抽烟。中学时贪新鲜学会的,但他很快就对这伤身又无用的东西没兴趣了。几乎不抽。上一次抽烟,还是在美国做水果时,最艰难的那段时间。
他只穿着衬衫西裤,领带也还没系。长腿交叠坐在沙发里,一口一口缓缓抽着,看着白色烟气从指间升起。抽完一根后,他把烟头戳灭在烟灰缸里,没有再取,而是把剩下的烟丢回行李箱里。
然后他轻轻吐了口气,闭眼将头靠在沙发上。像是在回味尼古丁带来的刺激。
手机铃响,他接起:“喂。”
何清玲冰冷的嗓音传来:“莫臣,你公司出事,我已经知道了。”
林莫臣睁开眼睛,眼眸沉冽:“你还打电话来干什么?”
何清玲滞了一下,语气更冷:“你是我的儿子,这件事我也有责任,为什么不能打给你?”顿了顿说:“我是没想到,老周竟然被他们收买,是他们的一步棋。我也成了他们的一步棋,呵……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林莫臣淡道:“这件事,你就不用关心了。”
“等等!”何清玲的声音,终于也有了几分动情,“莫臣,你是我的儿子,虽然这些年你不认我,但你我都清楚,割掉皮我们还带着肉。所以这回,才中了别人的圈套。你别忘了,这笔贷款我是担保人,有连带责任。而且张亦放这回已经放了狠话,他要整死你,所以根本不是欠债还钱这么简单!我早说过了,你太年轻,太傲气,仗着自己有才华谁也不放在眼里。可是霖市的水太深,大陆跟你呆惯的美国不一样!你那块地本来就是打擦边球手续不正规对不对?现在听说他们正在往诈骗罪上给你套!莫臣,一定不能坐牢!哪怕是想手段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都行。我一把年纪了,本来这次就有连带责任,即使在牢里过完这辈子也无所谓!可是你不行!你给我听着,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见得见不得人的手段,不管你弄死谁牺牲谁,只要你自己脱身!你不能被毁掉,不能坐牢,不能。”
……
挂了电话,林莫臣静坐片刻,忽然露出讥讽的笑。
连带责任。
她去坐牢。
不择手段。
他抓起旁边的烟灰缸,狠狠砸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他起身穿好西装和大衣,整理了一下仪容,刚想出门,门铃却先响了。
打开门,门外站的是有一段时间没见的一个人。
程薇薇。
她一身风尘仆仆,拖着箱子,身上还淋了雨,望着他。
林莫臣微怔。
自从得知木寒夏的身世,而程薇薇当日有意抹黑后,林莫臣就没怎么跟她联系过了,事事都让下面的人去联络。
“师兄……”她轻声喊道。嗓音很低也很轻柔。
林莫臣静了一瞬,转身把她让进来,又拿了块毛巾丢给她:“你怎么突然来了?”
程薇薇在屋内坐下,拿毛巾擦了擦头发脸上的水,说:“知道你这边有些棘手,我把永正的货款,提前半年预支带过来了,虽然钱不多,但总归有用。顺便看看你这边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在国内也有一些朋友,帮你一起想办法。”
林莫臣笑了笑:“那就多谢了。过了这关,欠你的情,以后回报。”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着。两人都静了一会儿,程薇薇的心里复杂极了。她的手指无声地绞着,但又被某种无声的冲动煎熬着驱使着。她问:“师兄你要出去?”
“嗯,有个饭局。”
她静默不语。其实今天赶过来,多少也是冲动使然。因为他这段时间的避而不见,以及听说他出事后的心急隐痛。
天阴,房间里也有点暗。程薇薇看着他依旧清浚挺拔的容颜,心中就像有暗涌在无声流淌。她垂下眸,却看见地上散落的烟灰,和滚在墙角的烟灰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