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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些她都不关心,只要公主能醒来,哪怕放干她的血做血浴她也愿意。
和瑾的身体上到处都是死气弥漫的青紫之色,一块一块像淤血一般聚积在惨白的皮肤之下。宁瑞简直不敢碰她,仿佛生怕一用力就会让她彻底断了气。
她掬起汤水清洗和瑾的脸庞,脖颈,身躯,包括指尖。小心而仔细地按摩着她冰冷的皮肤。
公主平日里体寒,手心都是凉的,可却从不曾像现在这般,凉得透顶,好似这层皮肤之下的血液已经不再流动。雾气蒸腾在眼前,令她不禁迷糊了眼,眼泪顷刻间又掉了下来。
她止不住。公主不喜欢看人哭,更不喜欢听到哭声,她可以忍住不哭出声音,却忍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
同样的二八年华,公主遇到挫折能愈战愈勇,而她却只能无助地哭泣。
同人不同命,她早已安命了。
“宁瑞,怎么样了?”陛下凝重的声音自帘幔之外传来,宁瑞连忙抬手擦干,稳住心绪答道:“好像,好像退了一点……”
“好,你不要停下。尽快将阴毒逼出来。”男人如是说道。
宁瑞依言领命,继续捧起汤药,让它顺着自己的指缝流到少女轮廓姣好的容颜上,将一身的晦气洗净。
一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热水凉了加,凉了又加。整个寝殿仿佛都要被蒸熟似的,每一口空气里都是热的。
宁瑞熟稔地敲打着和瑾的肩膀时,不知是不是眼花,她蓦然看到原本清澈见底的汤水竟渐渐变得浓黑。与此同时,公主身上的青紫之色开始慢慢褪去,简直就像颜料般从身上化散到水里。
她惊得停住了动作,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不过几次眨眼间的功夫,浴桶内水面已经浑浊到看不清公主没入水下的身体。而公主的脸庞和脖颈间亦逐渐恢复了粉白动人的生机,脸颊上甚至浮起了些许红晕之色。
宁瑞顿时喜极而泣,冲上前唤道:“公主,你醒了吗?公主?”
帘幔外的男人听闻动静不禁站了起来,高声问道:“宁瑞,怎么样了?”
宁瑞正要回答,不料和瑾忽然全身痉挛,脖子一歪就吐了一口黑血,直把宁瑞吓呆了。
紧接着,一口又一口乌黑的血源源不断吐出。陛下闻声便在外说道:“让她吐,把阴物全吐出来,一点都别留下。”
宁瑞连忙取来铜盆接住,扶在她肩膀为她顺着背。和瑾双目紧闭,扒在桶边吐得昏天暗地,直吐到连胃液都要吐出来才慢慢停息下来,身子一软就滑入水中,亏得宁瑞扶持才没有淹进去。
宁瑞将她抱出浴桶,麻利地拭干她的身体,换上干净的衣物。
当看到和瑾面颊红润,呼吸平稳地沉睡时,宁瑞如决堤般哭了起来。
那天下午,六公主脱险的消息传出来后,清和殿里僵硬冷寂的氛围才开始缓和。即恒长长松了口气,摸向额间才发现自己已出了一身虚汗。
晃眼间,仿佛天地都焕然一新,晚霞格外明艳。
他眯眼迎着艳红的夕照,莫名其妙就笑了起来,心情格外地顺畅。这种因为他人而感染到的快乐,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体会过了。
直到夜幕四合,天边已收了霞光,大地渐渐沉入黑暗,和瑾才自昏迷中醒了过来。
她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陛下陪伴着她,正紧紧握着她的手,用自己的掌心摩挲着给她取暖。
“饿吗?”陛下拨开她粘在额上的碎发,柔声问道。
和瑾恍若做了一场梦,可梦的内容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恍恍惚惚地望着陛下的脸容还有寝殿里熟悉的摆设,疑心还在梦里。
“不饿吗?”陛下又问,眉间陇上一抹忧色。
和瑾这才睁开眼,清醒了过来。水色双眸中闪烁着烛火明灭的光,她轻轻点了点头,惊疑不定地望着陛下。
陛下便吩咐宁瑞端了碗粥,看着和瑾一口口喝下去,才微微放了心。
待众人尽数退下,寝殿中只留下差点阴阳两隔的兄妹俩,陛下蹙起的眉间才渐渐舒展开,握着她的手,轻轻抚摸着。
男人手掌中的茧子刺激着她柔嫩的肌肤,有些痒。和瑾一语不发,脑海中的记忆尚停留在食人鬼猩红的眼珠,再往前,便是赏花会的不欢而散。
陛下静静凝视着她,眼神中蕴含着少见的柔和之色,他思虑片刻方才问道:“还在生朕的气?”
和瑾没有说话,收回目光,对着虚空静默。
陛下轻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一声,方道:“朕承认朕有错,向你道歉,好不好?”
和瑾眼珠回转,露出一抹讶异,但仍旧没有说话。
陛下细细端详着她的脸,不免有些急了。但他谨慎地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不确定和瑾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只好转移话题道:“哪里不舒服就说,华太医还在清和殿,朕没让他回去。”
和瑾沉默地望着陛下,精致的眉眼间凝起一缕愁思,许久,她才开口问道:“皇兄,你如实回答我。食人鬼真的死了吗?”
陛下似是对她的这番疑问并不意外,他只略作停顿,便摸摸她的头,似是柔声安慰,道:“死了,已经死了。”
和瑾怔怔地看他,他也安静地注视着她。在烛火的掩映下,她看不清他此时的容颜,只约摸看到一双波澜不兴的眸子散发着暗沉幽然的光,直教她怎么也看不清楚。
她阖上眼,扭过头,不愿再去看他。
陛下并不在意,他轻抚着她柔顺的发丝,忽然道:“你知道吗?南王接纳了盛青,今日已经同意了将柳絮许配给他,他们不日就将完婚。”
这个消息让和瑾吃了一惊,她睁开眸子,眼中满是探寻之意。
陛下轻笑着继续说道:“他们两个都老大不小了,既是两情相悦,朕也赞成早日完婚。不过南王顾于亲疏,不愿抢了你的风头。”他说到这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手指抚上和瑾的脸颊,“他老人家说,郡主再风光,也不该在公主即将大婚时赶着成亲,所以只好等你先行成婚,再轮到他们。”
和瑾懵懂的表情微滞,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紧抿着唇,闷闷地扭过头。
烛火在她光洁的脸庞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陛下俯身在她耳畔,亲吻着她的脸颊,柔声道:“你早些休息吧,后天就要动身去往沁春园,又将是三日的车马劳顿,朕要你好好养身体,听到了吗?”
和瑾没有吭声,陛下见她正自赌气,不理会自己的模样,便不再多言,起身准备离去。
这时,和瑾忽然抓住了他的衣袖,踌躇了一下开口说道:“皇兄,我能在最后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吗?”
陛下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他稍作沉吟,勾起唇角道:“说来听听。”
“你先答应我。”和瑾坚持道,目中跳跃着沉静的光芒。
陛下凝目片刻,叹了口气颌首道:“好,朕答应你。”
和瑾这才松开他的衣袖,面上略有缓和,淡淡笑了一笑,道:“我想出宫。”
烛花爆出一声细小的声响,又静静湮灭在宁静的夜色中。
陛下失笑道:“就这个?”
“就这个。”和瑾有些惶然,点点头道。
陛下淡然笑道:“去往沁春园的路上途径百里,宫外的风景应有尽有,何愁没有机会……”
“不,不一样的。”和瑾摇头,“走马观花与切身体验,又怎么会一样?”
陛下眉心重又陇了起来,和瑾连忙继续说道:“我在天罗京都生活了十六年,却从没见过京都真正的模样。我只有这一个请求,不求其他。”和瑾撑起虚弱的身体,抓住陛下的衣袖哀求道,“答应我好不好?大哥。”
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衬托得她脸上的肤色愈发的白,白得惨淡,白得令人心疼。那一声儿时的称呼令陛下眉目一动,他冷淡的笑容里慢慢浮起一丝解读不清的怅然。
他转回身握住和瑾的手,命令她乖乖躺好,将她的手塞回被中。重新坐在她床边的时候,他倏尔感到全身都沉重了几分。
和瑾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急切地等待着他的回答,然而又不敢贸然去催促。她这副小鹿般惶惶不安的心情却让陛下不由地发笑。
最后,陛下无奈应道:“好吧,只许一天,明日日落之前必须回宫,不然……有你好看。”他点了点她的鼻尖,语气中满是宠溺,“今夜好生休养,明天才玩得动。”
和瑾露出一丝笑容,顺从地点了点头。心口仍在砰砰跳个不停,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可以出宫。待陛下离开后,她转过身,侧身向内,不由龇牙咧嘴地欢笑起来。
明月升起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