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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肢手术不是在废墟下已经做了吗?难道丁丁身上还有其他部位要动刀?他身体吃得消吗?”林晏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手术是已经做了,但不知道做得干不干净。如果有坏死组织残存,就还要往上截。在前面6个多小时里,医疗队做了三例这样的截肢手术了。唉,怎么说也算保住了一条命吧。”
三人一阵沉默。是啊,在巨大的自然灾害中,保住命是不错的结局了,有多少人连命都不在了。
华容是医生,病患见得多了,情绪也恢复比较快,问道:“吃早饭了吗?”
“没有呢,不过包里有饼干。”
“那就不请你们了,我这里也只有饼干。”
到了二楼,手术室门口有不少媒体在守候,估计都是负责在医院蹲点的记者。不过奇怪,没有袁首和应俊的身影。
“华医生,手术室还有别的门吗?”林晏观察到县医院大楼呈“凹”字型,手术室设在“凹”字的里面,应该不会只有一扇大门。
华容会意,带着他们绕到了侧门。
丁丁的妈妈坐在门外的椅子上候着。令林晏意外的是那位叫秦之岭的少校竟然也在。
满是尘土污血的作训服被扔在一边,他只穿了件迷彩T恤,安静的坐在椅子上,脸上有两处明显划伤,看到林晏他们走进来,眉头不可觉察的皱了一下。
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林晏的眼睛,也让她有点挫败,加上之前被少校教训过,心里的阴影更重了,虽然理智告诉她得抓住机会搞定采访,但眼前这人的气场太过强大,仅仅是端坐在那儿,一脸“生人勿近”就让她的心像钟摆一样,来回摆动了好几次,就是不敢开口。
最后她暂时决定按兵不动,其实就是先当一会鸵鸟。
手术室亮着红灯,显示手术一直在进行中。
丁丁的妈妈神色哀伤,一脸凄苦,焦虑地看着那盏红灯。林晏打听过她叫朱蓉,超市售货员,丈夫生前是基层电管所的职工。丈夫已经不在了,儿子又生死未卜,外加两夜没有合眼,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处在精神奔溃的边缘。
林晏克制住自己想要走上前安慰她的冲动,默默地坐到一旁。因为她明白此时任何人的任何言语都无法舒缓朱蓉痛之入骨的悲凉。那是与至亲之人生死离别的哀伤,牵着筋连着骨。
手术室外寂静无声,所有人的心悬在那盏红灯上。
瞥见朱蓉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双唇,林晏马上把自己仅有的一瓶水递了过去。
朱蓉这才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她手里拿着一瓶400毫升的矿泉水。这瓶水在她工作的超市以前也就卖一块五,但现在却成了紧俏商品。因为地震造成路面损坏,国家救援物资一时半会无法大批量运进巫中,食物和水在这里非常紧缺。
“我还有水。”林晏看出她在犹豫,毫无压力的撒了个谎。
“谢谢。”声音嘶哑干涩。
因为伤心过度,朱蓉这两天几乎滴水未进,但终究抵不过人体的生理需求,接过水大口喝起来。
一瓶水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林晏知道自己此时开口不会太过突兀。
“给丁丁动手术的医生叫石博远,是南方军区医院骨科第一把刀。他在天禄市的名气可响呢,市里的名人富豪都找他开刀的。”
事关儿子,朱蓉听进去了,忙转头问道:“真的?”
“当然啦。骨科主任的接班人。”林晏语气笃定。
“那太好了。”朱蓉喃喃自语,脸上浮现出一丝希望。
林晏并不知道,她与丁鸣母亲的这席对话让坐在对面的秦之岭重新审视起她来。
目测165cm左右高,身材苗条,短发,穿着红色冲锋衣,和那些活跃在巫中的女记者们没什么不同,唯一特别之处是那一双杏眸明亮爽朗。
初次打照面,林晏留给他的印象是个只顾抢新闻的冷血记者,现在看来,她不仅贴心而且聪明。短短几句对主刀医生的介绍就让朱蓉的情绪平稳了很多。
不能怪秦之岭对媒体有偏见,实在是这两天与记者打的交道让他非常恼火。这群人就像嗅觉敏锐的猎犬,哪里最紧张繁忙,他们出现在哪里,妨碍救援进度不说,还不停追问遇难者家属的心情,惹得他手下的兵好几次想动手揍人。在他心里,记者这种生物出现在震区简直是浪费本已紧缺的资源。
现在嘛,他看了一眼因林晏的出现而情绪好转的朱蓉,不能说自己彻底扭转了对媒体的看法,但至少不会一杆子打翻一船人了。
手术室的红灯熄灭,电动门打开,石博远一边摘口罩一边走了出来。
守候在外的人都站了起来,紧张地盯着他。朱蓉一阵头晕目眩,林晏赶紧扶助了她。
石博远冲着朱蓉微笑点头。
“不负重托。孩子没有性命之忧,麻药过后就能醒过来。多亏这位少校之前给他做的手术很成功,否则要截掉大腿了。”
朱蓉扑通一下跪在秦之岭面前,少校大惊失色,连忙把她拉起来,“大姐,你别这样。救人是解放军的工作。”
朱蓉不肯起来,固执地要磕头。
“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如果丁丁也走了,我真不想活了。”
说着嚎啕大哭起来,此时所有的压抑与悲愤如火山般爆发出来。
秦之岭当然不可能接受丁鸣母亲的叩谢,紧紧地托住她的双臂,又不敢太用力,脸色窘迫。
眼见场面僵持不下,林晏塞了包纸巾到朱蓉手里,让她擦擦泪水,然后劝说道,“丁丁被推到病房了,你快去看看他。以后总有机会谢谢解放军的。”
被她这么一劝,见秦之岭又死活不肯受她一拜,朱蓉到底记挂儿子,便也站了起来,朝秦之岭深深鞠了一躬。
秦之岭如释重负,感激地看了眼林晏。
林晏微微颔首。
“丁丁什么时候醒?”秦之岭转向石博远,问道。
“半小时之后。”
秦之岭听一时半会醒不了,对朱蓉说道,“我们部队这两天在和平街道居民区救援,有事的话你可以去找我。如果丁丁醒了,告诉他,我一定会找时间来看他的。”
说罢朝大家略一点头,就大步离开了,下楼梯后直接小跑而去。
眼睁睁看着少校火烧屁股般飞奔而去,林晏知道自己又失去了采访他的机会。
整理了一下思路,林晏抓住了石博远做采访。石领队很配合,用他的话来说,就当是休息,连做了3台手术,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结束后她和吴涯又去了病房。丁丁还没有醒,不过朱蓉心情不错,接受了她的采访,翻来覆去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解放军,谢谢秦少校。
该拍的都拍了,该采访的都做了,两人结束在医院的工作,往外面走。
这时,华容追了过来,“石头让我给你们的,随便问个当地人就知道在哪儿。小王已经把大家的东西运到驻地了。”
林晏低头一看,纸条上写着住宿地址,还有联系人。
“谢谢。”
华容忙道不客气,又跑回了门诊大楼。
现在才早上八点半,肯定不去驻地。
站在医院门口,吴涯问道:“今天的头条应该是丁丁获救吧?多大的一枚□□。”
“嗯,被埋40小时得救的少年,清醒后却要面临失去父亲和右腿的噩耗,件件都是□□。”
“手术室外那一大段,还有病房里的镜头,数咱们是独家。”吴涯交待完自己拍的内容,又不怀好意的调侃,“你说HBC那个潘学会不会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特别看不上那些功利心强的同行。拍救援还挑成功率,良心大大的坏。
林晏停下脚步,望向吴涯,表情为难,欲言又止。
“得,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吴涯心里发毛。因为每次林晏露出这种表情,都意味着有一个坑在等着自己。
“学海兄,如果你拍的这些独家内容不能出现在电视上,你会一巴掌拍死我?”
立刻,吴涯眼睛睁得滚圆,嘴巴张成一个O型。抢头条的指令深入每个记者的骨髓,她竟然要放弃。
林晏咬了下唇,缓缓道:“我不能把一个失去父亲又失去小腿的孩子的痛苦和一个没了丈夫的女人的悲伤□□裸的呈现给数以万计不相识的观众。”
呼了一口气,又道,“我们总是因为知道观众想看什么样的新闻,所以去放大这些热点,却从来没问过当事人是否愿意卷入新闻旋窝。如果今天的重点报道是丁鸣母子的苦难,那么他们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会受到媒体的狂轰滥炸,然后伤口被一遍遍的撕开。”
“好,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