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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走了。”荣钧轻声说,语气终于不再愤怒。
荣韵家挤满了人,很多都是知春陌生的面孔,她在门口一亮相,无数道目光就朝她射过来,一两秒后,多数目光都转开了,也有一些人始终盯着她,窃窃私语。
知春找不到荣钧,心里发慌,荣韵从某个角落里钻出来,抓住她胳膊,将她往靠阳台的房间里拉。知春跟在她身后,有种随波逐流的无力感。
她在踏进那个房间之前脚步往后滞了一下,实在怕看到让自己心惊胆寒的场景,但荣韵牵引她的力量中没有丝毫迟疑,她那一缕僵持随即便被顺从抹平。廖莹的房间里是空的,荣韵告诉她,廖莹的遗体已经被拉去殡仪馆,那具躯体支离破碎,需要做复杂的修补工作,还有一系列善后要忙,荣钧正在殡仪馆那头负责这些事。
荣韵哭过了,眼睛通红,她简短地向知春讲述了廖莹跳楼的过程,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疲倦和深藏于其中的一丝解脱。
知春一边听,一边点头,想到廖莹此时的样子,不真实感远远多过恐惧,她认识的廖莹是动态的,浓墨重彩的,一举手一投足都要让周遭的人感受其强烈的存在感,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遭到儿子的驱逐。
知春仿佛看到廖莹推着轮椅来到阳台,抬头看一眼明晃晃的天空,脸上写满了倔强,她决定不再向这个世界妥协,也不再祈求施舍。
这是五月中旬的一个傍晚,天气晴朗,知春透过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夕阳印衬下的晚霞,鲜红如血。
05…斯人未远
葬礼上,荣钧做了儿子该做的一切,但没掉一滴眼泪。
知春从人群中端详自己的丈夫,想:他的心是铁石做的吗?
但荣钧对妻子却又如此体贴,知春怀着身孕多有不便,很多仪式荣钧都替她挡掉了,他甚至不让知春去殡仪馆。
“你在家里等我们。”他说话时,手指习惯性地一抚知春的额头,脸上毫不掩饰溺爱和疼惜,也并不在乎亲戚们异样的目光。
所有仪式完毕后,荣韵交给弟弟一只铁盒:“这是妈妈留给你的。”荣钧没伸手,荣韵也没退缩,两人默默地僵持,知春看不下去,走上前去接了。
盒子里是几件老首饰,还有一些相片,都是廖莹与儿子的合影,从荣钧一两岁开始到十多岁的都有。
年轻时的廖莹不难看,但那一脸想要征服全世界的神色却经年不变,荣钧站在母亲身边,淡淡地笑着,一如与知春初见面时那样。她忍不住想,这对母子究竟是何时才反目成仇的?翻阅这些照片时,知春已经洗过澡上了床,她把照片摊得满床都是,荣钧进门,都找不到可以坐的地方。
他低头,看也不看就把照片归拢起来,然后搁到床柜上,转头问知春:“累不累?”
知春摇头,手里还捏着最后一张相片,默不作声递过去,荣钧接了,本想顺手丢向床柜,终于没忍住扫了一眼。
那是唯一一张荣家的全家福,摄于荣钧8岁那年,相片上,荣钧和母亲相偎,荣韵则靠在父亲怀里,四个人都笑得很幸福。
他默默地把相片放下,即使不侧头,也能感到知春正用带一点谴责的眼神盯着自己,他的手指在柜面上弹跳了两下,终于拾起那摞已经理好的相片,坐回床边。
知春爬过去,靠在他肩头,陪他一起看。
历史在相片中得以回顾,荣钧脸上的冷漠渐渐淡化,坚硬的线条趋于柔软。
第一滴泪坠落在相片上时,知春便发现了,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荣钧身子绷得笔直,用力抵抗冲击波一样的情感在体内攻击自己。
知春直起身子,扶住荣钧的双肩把他转过来,他低着头,不肯与她对视,知春轻吁一声,将他的脑袋搂进怀里。
荣钧埋首在她温软的胸脯上,先是啜泣,终至放声恸哭。知春轻拍他的肩,安慰他。
他不再是一块冷酷的石头,他的哭泣让知春安心。
————————————————————当女同事们聚在一块儿抱怨婆媳关系麻烦时,知春只能静默无语,她没有这些烦恼。
女儿荣蓉三岁了,廖莹也走了三年多了,但知春经常还是会想起她,她岩石一般的表情,瘦如枯枝的躯体,还有那张她永远摆脱不掉的灰黑色的轮椅,它们汇总在一起,形成一股阴郁晦暗的气息盘旋在知春心里。
想得最多的还是廖莹生命中的最后时刻。她端坐在轮椅里,轮椅已经被她推到阳台上,她的右侧,巨大的夕阳正缓缓下沉。她脸上会是什么表情?阴沉亦或嘲讽,不,也许是绝望,对以后的日子感到彻底无望的那种绝望。
她翻过栏杆坠落下去时会有一丝后悔么?还是带着终于解脱的微笑,下坠……每当想到这里知春都会毛骨悚然,后背的寒毛根根竖起,仿佛廖莹就在她面前,深深望着她,微笑。风从廖莹的身侧呼啸而过,知春觉得自己好像在和她一起坠落。但她无法阻止自己一而再再而三进行这样的想象。
知春清楚廖莹的死不能算自己的错,即使没有自己,她的结局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但仍有一丝愧疚挥之不去。
在一种接近冥想的境界里,知春觉得廖莹并未离她远去,就好像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们还会以某种暂时无法猜透的方式联系在一起。
周末下了班,知春赶去父母家蹭晚饭,每逢荣钧出差她就爱偷点儿懒,反正姚天若巴不得她常去。
家里热闹极了,爸爸谢定安在厨房里炒菜,油锅炸得霹雳啪啦响。客厅中央,姚天若用木凳架着脸盆给蓉蓉洗头,但小丫头一点不合作,老是扬起湿漉漉的脑袋来东张西望,地板上的水淌得横七竖八。“妈妈回来啦!”蓉蓉喜滋滋地嚷。
“我看见了!小祖宗,赶紧低头!”姚天若半哄半威胁,把蓉蓉的小脑瓜按回水盆里。
知春说:“妈,你给她在卫生间里洗不行吗?看这地板,都快湿成水晶宫了!”
“她嫌卫生间小,不愿意!”姚天若也是无奈,“你小时候那么乖,看荣钧也是斯斯文文的,怎么你俩生个女儿皮得像齐天大圣呢!别是在医院里抱错啦!”
蓉蓉开始扭身子表示抗议。
知春捏捏她胳膊,笑:“抱错也不换了,都养这么熟了。”
谢定安把炒菜一只只往外端:“等蓉蓉洗完头就能开饭喽!”再一看,不觉乐呵,“哟,蓉蓉洗头要两个人帮忙哪?”
“老头子,去拿条干毛巾来!”
“得!两个人还不够。”谢定安取了毛巾过来又说,“蓉蓉,你妈妈小时候每次出门都要先洗个头,可爱干净了!”
“对啊!蓉蓉真该向妈妈学学!”
姚天若给蓉蓉擦湿头发,蓉蓉在她的摆布下身子前仰后跌的,神色却颇愉悦:“外公,我洗过头了,一会儿你带我去哪里玩?”
大家都笑。
蓉蓉刚入幼儿园,放学比知春他们下班早很多,就由退休在家的谢定安负责每天把孩子接回谢家,喂饱饭,再等知春夫妻俩晚饭后过来把孩子接回去。
两家住得不近,姚天若曾劝他们干脆把蓉蓉转到谢家附近的幼儿园,以后就跟外公外婆过,也省得大家来回这么折腾,但荣钧舍不得把孩子丢给岳父岳母了事,下班再晚也坚持要过去把蓉蓉接回家,虽然老人们一再拒绝,荣钧还是坚持每个月付他们一笔丰厚的费用。
吃过晚饭,知春和母亲商量:“明天我有个同学会要参加,可能得一整天,要不今晚蓉蓉就住你们这儿吧,明天晚上让荣钧来接一下,反正他明天下午就回来了。”“行啊!是什么时候的同学啊?初中还是高中?”姚天若特别爱打听。
“哦,是苏雪从美国回来了,约了几个要好的同学见个面。”
苏雪是知春高中时的同桌,两人好得蜜里调油,后来她随父母去了美国伊利诺伊州,在那里上大学,还嫁给了美国人,生了几个混血娃娃。她曾把丈夫孩子的照片发给知春看,但两人的生活圈完全不重合,联系越来越少,终至绝迹。
学生时代,苏雪常来谢家玩,和姚天若也是熟识的。
“她是回来定居还是就过来看看啊?”
“估计还得回去吧,她爸妈都移民去了美国的。具体我也不清楚,这么多年没联系了。”“是哦!她去美国得有十多年了吧?那会儿还是个嫩生生的小姑娘,笑起来特别甜,现在肯定大变样喽!”
苏雪没变,至少没大变,依然打扮简洁,笑容明朗,说话直率,反倒是窝在国内的这些同学,一个个都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