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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外头的人并不晓得缺婚书,只要你身子亲白,又何须忧心慢这几天,姑娘说是与不是?”
那一字一句击人,却偏偏眉眼慈爱带笑,秀荷只听得心底发寒,暗自深吸了一口气,不让抚在叶氏掌心的手指发抖。
木梯旁站着的梅孝廷眉宇便浮起阴鸷,几步从暗影里走出来:“母亲做甚么这样欺负她,秀荷从小与儿青梅竹马,又如何三两日就能变卦?若是依旧这般为难,我还去往庙里出家当和尚便是!”
拽过秀荷的手,不忍心她被母亲为难,想要把她带出后堂。那凤眸中有怒意还有彷徨,怕秀荷忽然又不肯嫁他。
叶氏把愠意暗藏,蹙着眉头作嗔怪语气:“瞧瞧,这亲还没结呐,就护起媳妇儿来了,一句也舍不得我说。都快成亲的人了,也不晓得避避嫌,仔细让下人们看了笑话。”
揩着手帕上前给儿子拭衣领,梅孝廷只把竹骨扇子在跟前一挡,不肯与她亲近。叶氏便尴尬起来,暗暗睇了秀荷一眼,像是求助。
秀荷看着梅孝廷,那一双凤眸濯濯,欲言又止,不忍不舍,义无反顾,万念俱灰……冤家,上辈子也不晓得欠了他什么债。
她便咬了咬下唇,强把一口气咽下:“记住,这都是为了你。”小声叮咛一句,转而向叶氏福礼一鞠:“长辈们的忧虑自在情理,只是这样说出来,到底伤人的心。晚辈不求其他,但求立个字据,若到时果然清白,隔日便将婚书补上,今后院子里所有人亦不能在背后造谣生事。秀荷既嫁入梅家,就是真心实意和二少爷过日子,不想将来孩子受到影响……但若是没有,情愿一场亲事作废,秀荷断无脸面再拖累二少爷,从此两家亦互相不为难。
呵,好个厉害丫头,她倒是能豁得出去……只要婚书暂不给她,待与老大圆了洞房,生米煮成了熟饭,到时管她是与不是。
“好,就按你说的办。”叶氏怜爱地抚着秀荷白皙的脸颊,向蒋妈妈睇了个眼神,蒋妈妈便颠着小脚找老太太去了。
——*——*——
小径上鸟鸣莺啼,花草泛香,晚春问秀荷:“昨天东家叫你去干嘛了,那么长时间,出来脸色也不太好看。”
“量衣裳呢,怕是月事快来了,哪里敢给东家脸色。”秀荷低着头走路。
晚春见她心绪廖廖,便也不再多问,揩着秀荷的袖子只往前头走。
正午日头金黄,院子里的仆婢们都在午休,小径上无人,那一绿一绯二色便显得好生醒目。
祠堂顶上小黑看见,便向庚武眨眼睛:“喏,人来了。”
庚武正把一根木头往梁上递,见状不明所以地觑了一眼。
那祠堂外的绿荫下,只见一抹绯色裙裳正碎步盈盈向这边飘过来。以为听了自己带去的话,终于肯露脸儿了,庚武眉宇间的川字正待松解,却又看到她空荡的手腕。初夏的袖子稍比平常短,她一抹藕白手腕露出来,却依然还是一只半旧木镯子静悄悄。
晚春的手腕却叮铃叮铃,那枚青白玉手镯在阳光下打着柔和的光晕。
没心的女人。
“砰——”庚武把木头抛上去,一颗心都凉了。
小黑眼尖,自然也把这一幕看见,惆怅地咋咋舌:“啧,爷真是把她看走了眼。不肯收就退回来,自作主张送给别人算怎么一回事?自个不要了,想把你推给晚春那妞儿?”
庚武蹙眉不应,亦不再往下多看。
工友们干活少不得拿女人玩笑,见底下秀荷走过,便纷纷调侃道:“庚武少爷,你家小媳妇来了,再不把她吃咯,回头便宜送到别人嘴里哈哈哈!”
秀荷这才发现被晚春牵到了祠堂这条路,却已经来不及调转,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
庚武看着她摇来摇去的胯儿,明明心寒,大中午的嗓门却忽然焦渴,又想起那梦中箍在手掌心的两团娇软。
唇齿轻磨着,冷声道:“想做少奶奶,由得她去便是,爷不挡她的路。”
众人哄然笑起,言辞许多调侃。秀荷的脸烧得红红的,不用抬头看庚武,都能够想象他那双锐利的狼眼。她自是不晓得,在庚武的心中她的位置已经不一样,倒有些恼他频频用这样大丈夫的语气和自己说话……她又没有答应过他什么。
只是把脚下的步子加快。
“啪——”
不知谁人扔下一根旧木头,正正好地砸在秀荷的脚跟前。干燥的粉尘漫天飞舞,秀荷捂着手帕咳嗽,脚步顿了一顿,继续不停。
“啪——”见她又走,那木头再扔。
庚家祖辈良善公益,从前庚老太爷富达时没少帮衬邻里乡亲。谁都想吃掉秀荷,但秀荷嫁给庚三少爷却能让人心服口服。众人都看不起秀荷嫌贫爱富、把庚武不要,笑谈里多有鄙薄。
晓得走不过去了,秀荷蓦地抬起头来质问:“你们,干什么这样欺负人?”
那嫣红小嘴紧抿,柳眉儿怒蹙,娇满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只看得一众汉子骨头里酸酸软软。
“砰——”秀荷话音未落,又扔下来一块木屑:“小娘们,就欺负你怎么了?许你戏弄我们庚武,就不许哥哥逗你两下?”
“庚武少爷……”那屋梁上的汉子一个个威武莽壮,晚春心跳怦怦然,暗暗扯着秀荷的衣摆。
庚武看着晚春手上的玉镯,本想置秀荷于不理,只眼角余光瞥见她发红的眼眶,他的语气便又不由衷地柔和下来:“走吧!没人为难你。”
“谢庚三少爷。”秀荷对着他清伟的侧影微微一福,二人目光交汇,一瞬她却又避开。庚武本以为秀荷至少要再解释些甚么,然而她竟然就那么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女人的心真是变得太快,她尤其快。庚武动作一滞,后悔放她过去。
——*——*——
梅家瓷窑地处春溪镇西岸,一座金织廊桥走到尽头,再沿着土丘拐两道,然后才到达漆红的大门口。
那时候的瓷窑讲规矩,汉子在里头干活时,女人不能进窑,怕惹了祖师爷不快,招至晦气。
哥哥关长河托人给家里递了话,说最近嗓子烧得难受、夜里头睡不着,让秀荷熬两灌药给他送进去。大热天的秀荷坐在门外石砖上等,一抹贴身的肚兜悄悄被染湿了几回,等到哥哥从里头出来,都已经快到傍晚了。
关长河脸庞热得黑红,浓眉大眼把秀荷一扫:“日子定在哪天?妹子成亲,做大哥的得亲自背上轿子!”
“五月二十一。”秀荷把药罐子递过去。
关长河拿起来就喝,喉结一动一动的:“梅家这次是吃了什么药,竟然肯聘你做少奶奶?我看还是庚家三少爷靠谱,那小子身上藏着故事,将来保不准有大志气!”关长河比秀荷大七岁,说话做事改不了北面汉子的做派,没事还总爱惹秀荷生气。
秀荷才不高兴听这话,看了眼关长河肩膀上的牙印,晓得是小凤仙咬下的,便道:“哥哥别关顾着管我,爹可等着你抱孙子呢。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也不好好成家立业,再扯那些有的没的。”
“你要不是我妹子,我就娶了你,没工夫和她闲缠!”关长河开玩笑地刮刮秀荷脸颊,挽着袖子又钻回了窑子里。
秀荷沿着廊桥往回走,怎么也是奇怪,回回过桥都是阴天。绣鞋儿踩在青灰的桥面上,底下流水哗啦啦,又想起那次在雨中被庚武紧拥的场景……其实过后回忆都是羞怕,是不是只稍再多抱上一秒,他的薄唇便要向她俯下来。
连忙叫自己不要去想,跪在神龛前释债。
那佛像在阴蒙的光影下静笑,好似能把世人的心思参透。秀荷念念有词,结果才抚着膝盖站起来,却看到面前不知几时多出来一双青面白底鞋,那鞋面上有被拍净的粉尘痕迹——那人他是个爱干净的人,从还是冷傲的阔少爷起他就是。
靠得这么近,秀荷心跳一瞬紧促起来……本就是刻意避开时辰过桥,怎料到他今日忽然早归。她还没有想到要怎样与他单独面对,怕他忽然惩罚自己去看他的眼睛,怕他又趁没人把她箍去他怀里……他敢的,他连命都是狼堆里捡回来,他有什么不敢?
怕一触及庚武的呼吸,便再捡不回来距离。秀荷挎着药灌绕路走,假装低着头没发现。
可她才绕到左边,左边便伸出一只长臂,将她的道路冷冷一挡;绕去右边,那右边的也伸出来。他的身型清宽魁梧,胸膛更是硬朗,她一撞过去便无路可逃……
?
☆、第拾捌回 桥尾少爷
? 庚武一动不动,秀荷可不敢当真撞过去,那简直就是落入他的圈套。几番回合气急起来,抿着下唇抬起头:“青天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