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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英台被看得心下一凛,眼神有些飘忽起来,“昨日……清河说,他见了他一面。山伯托他,托他委婉地转告你……”
“我懂。”
马文才抬手制止了她。
马文才转过身,不再看她,自顾自地舞起剑来。
夏来雨前净是烟。
马文才咬咬牙,反手一扬袖,剑刃没于池边一颗树树干之中,摇落了一地褐红色的残花。
给我一个家……
将军府大宴宾客,谢玄归来后即日设宴为马文才接风洗尘。
座中梁山伯坐于谢玄的下位,与上宾马文才列于大堂的两边。梁山伯熟稔地为谢玄烫酒斟茶,汇报府内大小事务,打点礼单,分析军情,除了客套没有与马文才说过一句闲话。
临别,谢玄慷慨道,“山伯,你去送一送督军。”
梁山伯微微一顿,推着轮椅要去。谢玄又道“走着去”,又加了一句“听话”,梁山伯无奈,只能吃力地站起身来。
一路无话。马文才像是赌气,又像是心灰意冷。
到了马府门前,林霍打着灯往里走,马文才抓住梁山伯的胳膊,试探道,“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梁山伯一怔,不语。
“谢玄,谢玄很好。”马文才苦笑道,“他做了我一直想做却都不舍得做的事。”
马文才怒道:“他把你变成了他的。”他抓住梁山伯的肩,逼他直视自己的双眼,低声咒道,“他把你变成了他一个人的……他一个人的女人!”
梁山伯微微蹙眉,“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为什么对我如此冷淡?”
“文才,当年的事的确不能怪你,我现在也不恨你。只是……你有了你的家室,我有我的主子……”梁山伯抬眼,发现马文才的下巴上有一圈不明显的胡茬,搅得他心里有点刺,有点痒。
马文才低着头看他,双眼温柔,“只要你说一句,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梁山伯无奈道,“我……你执着的也不过是当年的我,我已经变了。文才,前方有千万条大路通达宽广任君飞驰,为何你偏要走进这条死胡同?我们没有必要一定要在一起吧……”
“没有必要?”马文才的掐得梁山伯生疼。
“没有必要。我也……不想了。”梁山伯低下头,“我们还是好兄弟……”
马文才冷哼一声,一把推开了他,转身走了。
梁山伯站在原地,双手成拳,松开了又握紧。身后的小厮连忙跑上来嘘寒问暖,梁山伯脸色发白,从腰侧锦袋里抖出一颗紫黑的药丸,仰脖咽了下去。
94、
“啊啊啊——壮士松手!松手啊!!!——”
马文才面无表情地把刘裕丢到一边,嗤道,“你师父就教了你这些?”
刘裕怒道,“你可以骂我,但是不能骂我师父!”
马文才将地上的兵器踹到一旁,自己也扔了剑,叫道,“那便认认真真地来!”
刘裕张牙舞爪怪叫着冲上前去,三招之内又被马文才制服在地。刘裕痛得满眼泪花,骂道,“不要脸!欺负小孩子!不要脸!……”
马文才松开他的双臂,笑了,“这种时候想起来自己是个小孩子了?平日里寻欢作乐的时候可都自称小爷的。我十五岁的时候可没你这孬样。起来。不想打还来?”
刘裕扁扁嘴,“师父叫我来的。嘁,反正都是输。”
“咚”地一声,马文才将手中的酒壶掼在桌上,挑起一边的眉毛呵斥道,“输又怎么样?会输就不打了是不是?会输就直接投降好了?这也是你师父教你的?”
“你少扯上我师父!”刘裕灌了一口酒,终究是理亏,语气软下来,“你少教训我哦,也就比我大几岁……”
马文才擦了一把脸,淡淡道,“你以为,我胜仗打得比败仗多?”
刘裕一哽,望着他的侧脸有些难受,嘀咕道,“这些年我们谁不是打败仗……”
马文才半晌没有说话,继而淡淡道,“打败仗是为了不再打败仗。不过就算明知要输,大丈夫还是要硬着头皮上。我不会输……就算我死在了战场上。”
刘裕静了一会儿,脸上发烧起来,“好了说这些做什么。你好久没来寻我,大哥,你和先生是不是……怎么了啊?”
马文才脸色一暗,“呵呵。”
“唉,虽然呢我是玄爷的人,但是看你这人吧……”刘裕嘿嘿一笑,“打仗打架什么的呢都比我有经验,但是谈情说爱啊还是要咨询咨询小爷。俗话说的好嘛,好、女、怕、缠、郎!嘿嘿!这你都不懂?”
马文才一愣,“可是山伯是男人。”
刘裕无语地拍了他一记,“先生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唉~心软~话我就说到这。事要成了……在玄爷面前你可千万装不认识我啊。”
马文才笑了,“怕你还帮我?”
“这是公平竞争!先生说的什么……自由交配!”刘裕随手顺走了马府里陈年的女儿红,颠颠地走了。
“给。”
马文才接过木盒,微微颔首,“谢姑娘。”
“我可不是为了帮你。我警告你啊,你可千万别动什么坏主意。”明音瞪着眼睛威胁他。
马文才无奈道,“我就是有什么坏主意又能如何?而且我相信姑娘是明眼人,我对山伯……”
明音踌躇了一会儿,叫住转身欲去的他,“等会儿。”
“难道你要我写个保证书?”
“唉,其实先生……对你……未必……”明音纠结道,“我看见先生贴身戴着一颗佛珠……”
马文才瞪大了眼。
“上面刻了督军您的名字。”
“他们若是要来,目标是彭城。”梁山伯抬手沏茶,蜂蜜兰花。不过他已经不再嗜甜了。
“秦军没有船。”谢玄似笑非笑,挑了挑眉。
“正是所有人都这么想,二月里秦军才更会强渡汉江,杀我们个措手不及。”
谢玄不以为意,淡淡道,“数年来苻坚骚扰我们边境得还少?不过雷声大,雨点小……前秦内部朝臣,除了居心叵测的慕容垂,都是反对南下的。襄阳已守了四个月,等到半年不下,他们便会退回去。”
梁山伯笑道,“雷声大雨点小?五年前梁益便是这么失的。”
谢玄停下笔,静静地望着他。
梁山伯收敛了神色,自觉唐突。
谢玄满意地笑了,继而敛容道,“此次回去没有带你,当真是失策。”
梁山伯的心砰砰直跳,不动声色,“将军所指何事?”
“要是谢瑶再死一次,谢家就可以改疯人院了。”谢玄笑容依旧,声音却是陡然冷了下来,“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抢手。且不说我那倒霉妹夫,最近几年被那五斗米道迷得是愈发没路数了,四叔也依仗你得很……竟是不知道,谢琰对你也青眼有加的?”
梁山伯微笑,斟酌道,“太傅年事已高,不过是想找个左臂右膀分担分担……何况无论如何,自然是将军远排在我前面的。我不过沾了点光,被随口记挂。”
谢玄意味深长道,“不要和我打官腔。恐怕不是随口记挂罢?你可是料事如神呢。何况……”他站起身,双手支着木桌,凝视着微有紧张的梁山伯,“我早已不愿做谢安的左、臂、右、膀。”
梁山伯转移话题道,“谢琰还好吧?他大哥之死对他当是一记重创。”
“疯得最彻底的便是他。不理公事也已半年多,现在竟与小孩子厮混在一处,哼,谢家的名声都被败光了。”
梁山伯一凛,“你是说……谢瑶的儿子?”
谢玄一哂,“总之现在我们家可谓一团乱麻,再加上树大招风,皇帝那边也派了人来……过来。”他冲梁山伯招了招手,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无论如何,你别离开我。和瑍儿。”
梁山伯应了一声“嗯”。
“先生,你出了一身汗。好久不见你如此紧张?”
梁山伯关上房门,拿来毛巾来擦脸,“我……谢玄越是不问我,我就越怕。我的药呢?……算了,不用了。”他解释道,“我是说,文才。”
明音诧道,“将军不问?”
“只字未提。”梁山伯坐下来呷了一口茶,“怪了,我有什么好怕。我一来没有私通泄露府上任何信息,二来也没与他——”
“先生,我知道这话不中听,但是将军看上去宠你……”
梁山伯摆摆手,良久,黯然道,“大哥……无论如何,他对我有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