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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早!”
谢仁摆手,穿过一群闹了一晚上的粗犷兵哥儿们,来到荀太医门前。明音推着轮椅,在茫茫雪地里留下两道空洞的辙痕。
荀太医年近耄耋,自十余载前告老还乡便跟着谢家,去年孝武帝下诏,十月谢玄募兵广陵,他便跟着来了。
明音敲了敲门, “我家先生来取醒酒药。”
微雪松枝,摇落满地银霜。
“……我听将军说前些日夜里又咳了一次?万寒丹可曾按时服了?”
明音蹙眉道,“那什么破药丸,吃得整个人从头到脚连心都是冷的了!”
取了醒酒药,一罐清凉油,荀太医又给谢仁换了膝窝处的药油,明音又沿着来时的痕迹回去。
鹅毛大雪纷纷洒洒,谢仁抬手罩上兜帽。
形容如雪,神色如雪,肤如雪,声如雪。
推开重重画屏,屋内的炭火簌簌成声。谢仁伸出冰冷的手掌于桴炭上空烘热了手,抚上床上少年的额头,少年委屈道:“师傅……”
“你倒有人记挂。”谢玄一身热气,抬手抹了把汗走进门来,夺过谢仁手上的醒酒药抿了半碗,笑着戳了戳谢瑍的额头,“别以为被灌了几杯就能逃训练,赶紧起。”
谢瑍扁扁嘴。
“山伯,来。”谢玄一边解衣一边走到屏风后边,听到身后有辘辘之声,威严道,“站起来。”
谢仁停下动作,撑住椅背,缓缓支起身子。
谢玄的脸色稍霁,“听话。过来。”
谢仁缓缓踱到他身边,轻声道,“郗超入殓了。”
谢玄抬手拍拍他的脸,没有回话,大刺刺地踏进木桶里,“平日里多走走……别懒。方才挥了两千下的重剑,给我捏捏。”
谢仁将手在水里泡热了,熟稔地捏上谢玄肌肉虬结的臂膀。
谢玄仰着脸看他,“老朋友,死对头,死得太容易了……替我写篇诔文罢。我的……怕是他在阴间也不肯收。”
京口,郗家。满目萧索,北风长击素缟,云霜沉沉梁烟绕。
得知郗超过世的消息,其父郗愔淡淡然道,“知道了。入殓之时再叫我。”
郗超入殓那日,郗愔扑倒在棺木之上放声大哭,几近昏厥。自此以后便日渐郁郁,茶饭不思,整日徘徊于亭台院落,不理外事。
郗超的门客见他果然如此,便按郗超生前所言,将其与桓温私通的书信拿出来交予其父。
郗愔一看勃然大怒,道,“这小子死得太晚了!”
“老爷。”小厮拱手立于门外,“早信。”
郗愔遣人接来,一看是王家的印,冷哼一声,“猫哭耗子。嘉宾入殓,他们一个影子也不见,现下又怠慢得如此!要是嘉宾还在……”
再抬首已是老泪纵横,“郗家,气数已尽啊……”
正月的钱塘,爆竹声声,新雪初化。
“望儿,过来。你义父来了,收拾收拾去大堂。”一裹锦貂,银黑大氅衬得眼前这位少妇愈发的雍容华贵。这便是有姽婳娘子之称的祝英台了。她抬手揩去娃娃儿脸上的污渍,“走。”
“哟,都入冬多久了,这小子还是这么黑啊哈哈哈!”萧擎一双大手利落地把马伯望抱起来掂了掂,“沉了。”
伯望乖乖叫了一声“义父”,就老老实实窝在他怀里,不哭不闹。
“你们兄弟俩聊罢,我去给老夫人请安。”祝英台招呼堂上的丫鬟,“还不赶紧拾掇拾掇,前些日从御香苑那儿弄来的梨花落呢?……”
“我说文才,两年不见,你怎的愈发端着了?”萧擎捶他一拳,“你是随了你儿子罢,哑了炮是的?”
马文才笑抿一口茶,“是懒了。人前还得动动嘴皮子,你我之间还装什么孙子。”
“好容易回家一趟,看你褡链又扛上了,这回上哪儿去?”
马文才抬眼望了望天花板,“广陵。圣上诏我入徐兖携兵。”
“哈?携兵?携谢玄的兵?”萧擎讽刺地笑笑,“你不一刀捅死他丫的已经很好了。”
马文才扯了扯嘴角,“恰有此意。”
两人斟了一阵酒,萧擎斟酌着开口道,“咳,文才,虽然你与谢家不共戴天,然而此行……”
“我明白,”马文才笑道,“我说的是圣上,恰、有、此、意。”
……
“英台,近日化雪竟是更冷了些,伯望的哮喘你可得仔细着。”
“是,娘。”
“文才在豫州,一守又是两年,难得回来……”吕氏静静地望着铜镜,任凭祝英台梳理着自己一头银发,缓缓道,“你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姓马的儿子?”
祝英台动作一顿,再回神已是一身冷汗。
……
“老爷,自萧大人接过了钱塘太守一职,的确对府上多有关照。不过九月里扩凿水道那笔生意没打招呼……还有上次与当漕的也闹得有些为难。现下又开口三千两银子,是不是……”
“不必说了,”马文才冷下脸来,“当初谢安抄了我家满门,要不是他,我便是孑然一身了。我不在的时候也是如此,只要他开口,我就给得起。”
来昭连连称是,又走了一段,乍着胆子打听道,“前些日路家的小公子摆满月酒……五年了,路公子还是没有消息吗?”
马文才淡淡道,“没有。”
来昭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唉,看我这张嘴。”
五年前,前秦攻打梁益。马文才据守剑门关,鏖战正酣,却被传讯而来的官兵押回钱塘。桓温一去,王谢便暗暗蓄势痛打落水狗。马誉因受贿贪污入狱,马家全门被抄,奴仆遣散,家眷被卖作娼妓,孩童被贩作家仆。幸有萧家私下买通官兵,保住了吕氏、马攸及祝英台,又力排众议举荐马文才戴罪立功。
一年后马文才寻得大哥的冢妇与遗孤马英,那孩子已经身染重病,不久便夭折了。
马文才重回战场时,梁益已失。
路秉章率军北上引敌,中了暗箭,自此杳无音讯。
是年五月,马誉郁郁而终。
马文才笑了笑,“不必自责。他——必定在某个地方,活得比我快活。”
平阳。
太守府上灯光渐灭,宾客散尽,满室冷清。
“哗啦”!
“妈的!”慕容冲一把扫开满座的杯盘,眼眶隐隐发红,“这群——这群——”
路秉章从屏风后走出来,“我去杀了那老头?”
“你去!你去啊!——”慕容冲一脚踹翻了矮榻,“给我把他阉了!”
路秉章背起弯刀,三两步跳上房檐。
慕容冲哭笑不得,“喂——滚回来!——”
夜深,丫鬟们收拾着满地狼藉,被一个黑影吓了一跳,继而笑道,“路侍卫,大人是都不给你吃怎的,前些日在厨房也是你。”
路秉章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正用鸡骨头惬意地挑着牙。
丫鬟们见他那潇洒的风姿,笑得花枝乱颤。
“喂,我问你。”路秉章冲一个年长的招了招手,轻声问道,“孪、童是什么意思?”
丫鬟变了脸色。
路秉章一头雾水,“双胞胎?”
丫鬟吓得不轻,“这问不得。问不得……莫要再提。”
庐陵。
谢琰蹑手蹑脚地端了药汤,屋内一股刺鼻的腥味。他咬了咬牙,憋出一点笑来,“哥,今日大夫说你已……”
谢瑶仰着面,睁着眼,脸上浮现出死亡的青印。
谢琰的笑容渐渐褪去。
他双手颤抖,漆黑的药汁洒了满手。他抬手把药碗梗到谢瑶颈间,掰开他的唇不顾一切地给他灌进去,“喂,哥……你喝……你喝啊!你喝啊!!!”
“哥……”他用力去掐他的人中。
“叔,”谢该放下水盆,眉目沉静,“爹走了。”
谢琰双目空洞,直到谢该走上前来抱住他,面无表情的面庞像极了少年时的谢瑶。
“啊——”
89、
是年二月,前秦大举进攻荆州。
苻坚命长子苻丕、苟苌、慕容暐率主力七万步骑自长安出师襄阳。另外派遣四支精锐部队配合作战,逾二十万之众。
西线已是剑拔弩张,东边的谢家却早已料到这场战事,依旧处变不惊。
东窗初晓,残灯未灭。
梁山伯,现在人称谢仁,惯性地在冰冷中醒来。他略显生涩地坐起,抬手按揉自己僵硬的双脚,干燥的手掌拂过肌肤,有一股别样的惬意。
门开,谢玄上身赤裸,抬手拂开发上的雪片。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