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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泰之点头,笑着又拍了下他肩,这才转身离去。
***
阮洪天方才急急忙忙上船,见明瑜虽脖颈被划破,却也是轻伤,如今瞧着神色平静,反倒在安慰自己,叫不用为她担心,一直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忽然想起谢醉桥,又赶了出来。等在边上见他与裴泰之告别了,忙上前再次道谢。
“谢公子,方才幸而有你神勇相助。我阮洪天欠你个天大的人情。往后只要有用得到我阮家的地方,谢公子只管开口,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谢醉桥心中一动,差点忍不住就要当场开口求亲了,只晓得这般有些过于唐突。想了下,便笑道:“我亦不过是顺手而已。令嫒无恙便是最大庆幸,阮先生无须挂怀。”
阮洪天心中对他实在是感激万分,摇头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我此行带了儿女北上,乃是到前面余县的舅公家中探病。今日路上匆忙,也不多搅扰公子了。待过几日安顿下来,我必定入京登门郑重道谢。”
“探病要紧,且余县入京也还要数日,不敢劳动大驾。若是阮先生得空,可否在余县舅公家中等我数日?我送妹子入京后便登门拜访。”
阮洪天听到他竟反过来要到余县拜访自己,迟疑着道:“谢公子救命之恩,本该我上门道谢的,这……”
“实不相瞒,我有事要向阮先生求告。若到时候阮先生能应了我,那便是我的莫大之喜了。”
阮洪天一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暗道他有什么事,竟会要向自己求告?只是见他说话时态度极是诚恳,又非玩笑的样子,忙道:“一定,一定。谢公子只管开口,只要我能拿得出来的,必定不会犹豫。”
“如此便说定了,数日后我必定到余县拜访!”
谢醉桥心中大定,最后看了一眼阮家的大船,正巧见到安墨正伸头从舷窗里探出来朝自己在笑,便朝他挥了下手,这才与阮洪天告辞。
刺客既已被抓,闸口的卡点便都撤了。阮家的船到了阜阳停靠,住了一夜,第二日改坐马车往余县去,次日便到了高舅公家。
高舅公果然病得不轻了,躺那里本是连起坐都有些困难。见到了阮洪天和明瑜安墨两姐弟,精神这才健旺了些,晚间又多进了些饮食,一家人这才松了口气。明瑜却晓得这舅公大约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到了明年,自己的祖母也会在睡梦中无疾而终。人生一场,不过是在睁眼与闭眼之间而已。心中有些压抑,却也只能静静等待那最后一刻了。
***
金京皇宫,瑶台琼阙连绵错落,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金色的光芒。正是午后寂静之时,西南御书房外的白玉栏杆里,几株乌柏苍翠正浓,宫人立在檐阶之下屏声敛气,等着皇帝见完裴泰之再去午歇。
正德坐在一张剔红夔龙捧寿纹宝座上,望着静立在自己身前的裴泰之。他虽五十不到,只因了笃信仙道,常年服食金丹,比起数年之前,脸孔反倒浮肿晦暗了不少。
“我听说,当日为捉拿刺客,你和钧儿起了争执?甚至动了刀剑?”
正德略微皱眉问道。
“确有此事。刺客手上挟持了阮家的女儿。臣不欲伤及无辜,本想暂时放了他,再派人跟随伺机将他捕获。不想三殿下赶了过来,定要将那刺客当场围捕。臣若不阻拦,阮家的女儿便要送命。皇上若觉臣之举动有冒犯之处,还请降罪。”
裴泰之说着,已是跪了下去。
“阮家当年与朕也算有过故交。此番你顾念他家人,也不算过错。起来吧。”
裴泰之应了声是,重又站了起来。
“醉桥服满,这几日应快入京了吧?”正德似是忽然想了起来,又道。
“正是。他走水路,故而比我慢了些。前日相遇之时,我已叫他抵京便入宫拜见皇上。”
正德点了下头,微微笑道:“将门虎子,谢将军国之栋梁,他日后想来必定青出于蓝。待回来见过后,我便会委以重用。对了,前几日朕的三弟问及醉桥,听说他如今尚未婚配,倒是有意招他为乘龙快婿。待谢将军凯旋,朕少不得亲自做个媒,好撮合这一对天作佳偶。”
裴泰之踌躇了下,终是道:“皇上和王爷的一番美意,我代醉桥谢过了。只是……醉桥他如今仿佛已有中意之人了……”
正德一怔,随即有些漫不经心地笑道:“少年人风流,在所难免。我那侄女也是万中挑一的人材,与醉桥极是相配。日后醉桥若还放不下那女子,再纳了进来便是。”
裴泰之略微一笑,不再言语。
正德的目光落在此刻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身上。午后的阳光穿透了雕花窗子,落在他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端详片刻,心中慢慢涌出了一丝连自己也觉察不到的柔情。
“说起婚事,你的年岁也不小了,前头那事过去便过去了。明年春的选秀,你若有中意之人,朕定会替你保媒,你与醉桥一道把喜事办了,也算完成一桩人生大事。”
“多谢皇上美意,臣尚无此念头。”
裴泰之立刻道。
“你年岁不小,再不成家,你母亲……”
正德猝然停了下来,看向裴泰之,见他目光落在地上,神色仿佛瞬间染上了一丝冷硬,终于改了口,道:“你的宿疾,如今可好了些?”
“多谢皇上关心,已好了许多。”
正德听到他在应话,只语气里,却只有疏离和一个臣子对皇帝该有的恭谨,心中再次涌上了一丝失望之意,沉默片刻,终于叹了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朕有些乏了,你下去吧。”
裴泰之恭敬行过了礼,转身出了御书房。
正德目视他离去的背影,眉间渐渐笼上了一层黯色。
成年的皇子中,太子宽仁流于平庸,叫他极是不满,二子早亡,三子机敏果断,这一点他极赏识,却又觉偏于狠戾。
如果……
他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
明瑜到余县高舅公家已是数日了。本听父亲提过,说谢醉桥约好要登门拜访,仿似有事。父亲看起来迷惑不解,只她却隐约有些猜到他大约是为何事而来。这几夜晚间睡觉,也不知是因了床生还是别的什么缘故,睡得都是不大安稳。脑海中只不断现出那日他站在河对面望着自己时的一幕,心中忽喜忽愁,时上时下,一时竟有些乱了分寸的感觉。到了第五日,一大早地高家便接待了个京中来的人,却不是她预料中的谢醉桥,而是个宫人。
宫人带来了严妃的口信,道听闻荣荫堂的大姑娘到此,忆起当年江南旧事,甚是怀念。特意派了宫车过来相迎,接去宫中叙话。
阮洪天大惊,明瑜更是意外。只车已经在外等着,哪里还敢推脱。收拾了下,带了春鸢便上了宫车,往金京方向而去。
58 第五十八章 半对翁婿相见欢
第三日的正午,明瑜终于站在了金京皇宫的花园之中。举目眺去,她的脚下,仿佛慢慢铺展开了一轴流光溢彩的富丽画卷。
前世不是没踏足过这个地方,但那时,她是在节次里以裴家妇的身份跟随一群命妇进入。而这一回,她被宣召而入,等待她的是什么?
明瑜跟着前面迤逦而行的宫人朝严妃的琼华宫而去。十月的日头早已失去了酷烈的力量,晒在她的肩膀后背之上,时间久了,她竟也觉到了一丝燥热,在驿馆停留的短暂空隙间匆匆补上的新妆慢慢也被额上沁出的一层薄汗给浮了上来。
琼华宫极大的内殿里垂了如烟霞般轻薄的帐幕,香炉正弥散着馥馥的轻烟,熏得她一下仿佛踩在了云端。定了下心神,透过薄幕,明瑜这才看见铺了织锦的贵妃榻上隐隐绰绰躺着一个锦簇身影,她便停了下来,屏声敛气地立着,宫人撩开帐子而入,到了那抹锦簇前,躬身低声说了什么。一阵轻微的环佩撞击之声中,帐幕从两边被撩起,明瑜看见那人被身边侍女扶着,慢慢坐了起来。正是严妃。几年未见,她看起来除了丰腴了些,仍是朱唇翠眉,发髻上的衔珠华簪颤巍巍轻晃,灼灼耀目。
明瑜朝她行了大礼,听到她叫平身,道了谢,这才站了起来。她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高贵女人此刻正在打量着自己,所以只是稳稳地站着,微微低头。
内殿里寂冥无声,明瑜甚至仿佛能听到身畔香炉中的香团被熔时发出的轻微咝咝之声。片刻,她终于听见严妃发出了阵轻笑声,道:“我原本就记着这孩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