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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朗赛音图冷冷答道:“孛儿只斤的血脉,比起你们的赵宋皇室,只高不低!不过,你们既然瞧不上,那么摩合罗的阿布,也不需要看顾宣王的陵墓了!”
地上那人语塞,瞪着眼不再吭声,显见得即便是宣王的陵墓,在他心中也万分重要,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乌朗赛音图不再同他多说,直起身来,喝令道:“咱们死了九个人,方圆九里内的村落,尽数给我屠了!”
地上那人大惊失色,拼命挣扎怒骂起来,却被两名骑士毫不留情地拖了下去,拖到稍远一些的地方,便是一刀挥下,踢倒尸体,将头颅挂在鞍边回来复命。
而远处那个九里之内的村落,很快冒出火光与黑烟,哭叫声在原野上传得很远。
宋域沉闭紧了嘴,默默看着,怀里那只幼狐,也安静得不同寻常。
这是宋域沉记忆中最早的血与火,他厌恶这样的野蛮与残暴,却又下意识地强迫自己去面对而不是逃避。孩童与幼兽一般,天生便有着趋利避害的本能,这本能让宋域沉隐约明白,如果今日他不敢正视这样的血与火,后果也许更糟糕。
乌朗赛音图大是满意,他一直担心,摩合罗会被昭文县主娇养得如同汉人的闺秀一般不中用,今日看来,小小年纪的摩合罗,不但天生便懂得与野兽打交道,更能够这样镇定地面对着原野上的杀戮,果然不愧是他的儿子,配得上孛儿只斤的血脉,没有被那窝囊废的赵宋皇室的血统给拖累得百无一用。
宋域沉脸上与手上的血迹,让昭文县主一见之下便惨白了脸,从乌朗赛音图手中接过熟睡的儿子时,双手都在微微颤抖,一抱到自己怀中便迫不及待地上下检查了一遍,确认儿子毫发无伤,方才长吁了一口气。
国破家亡,昭文县主没有力量拿起刀来对抗掳走她的人,也没有勇气杀死自己,只能在宣州将军的后院之中,闭紧了双眼,苟且偷生,怀中这个小小软软的孩子,是她和身边这些旧日嬷嬷侍女们唯一的寄托。
如果没有这个毫无保留地依恋着她、从长相到性情都与院子外面那群野蛮人毫不相似的孩子,昭文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这样自欺欺人地闭着眼活下去。
一觉醒来,房中已是烛光摇曳。床上那个小小身子刚刚从被褥中伸出手来,坐在灯下看书的昭文,已经发觉,转身过来抱起他,嬷嬷随即递上黑貂裘,将宋域沉裹得牢实,半点寒气也透不进来。
喝了一碗莲子粥,吃下几块细点,昭文抱着儿子重新坐到书案前,轻轻摇晃着,给他念《三字经》——近些时候她仔细想了又想,觉得自己也许是太心急、给儿子念的书太多,所以才看不到成效,因此决定,一段时间里,只拣一本浅显易懂的,反复诵读。
宋域沉听了一会,忽然转过头来道:“姆妈,我有两个名字。”
他吐字清晰,语句连贯清楚,大不同于以往,昭文一时间竟呆了一呆,待到明白过来儿子在问什么,不免又呆住了,好一会才轻声答道:“是啊,阿沉是有两个名字。阿沉喜欢哪一个?”
她心中有着莫名的忧虑与紧张。儿子能够这样清楚明白地说话,自然是好事;但却是在乌朗赛音图带他出去打了一回猎之后……
宋域沉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不满地皱起了眉。
昭文一见他这样子,心就软了,踌躇片刻,还是小心地给他解释了一番:宋域沉刚刚出生时,轻得像一只小猫,嬷嬷怕养不活,要给他起个小名叫阿砣,昭文觉得委实不雅,改成了“阿沉”;他生在七夕,一落地就不是寻常婴儿那种红皱皱的样子,而是粉嘟嘟的,就像香案上供的七夕童子摩合罗一般,所以乌朗赛音图顺口便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小名。
宋域沉放过了这个答案听起来很清楚易懂的问题,但是紧接着问了一个更要命的问题:“姆妈,宣王是谁?”
昭文怔住了。良久方喃喃答道:“宣王……你该叫他伯外祖的。”
赵宋宗室多文弱,唯有宣王府历来讲求精习武艺,搜罗天下武林中奇才杰出之士,因此从第二代宣王时起,宣王府便负起了统领江东白道武林、专司铲除各地强横势力之职。最后一任宣王赵琤,论起辈份来,正是昭文的伯父。宣王府历来子息艰难,因为多年无嗣,宣王曾经接了好些宗室子女在府中教养,昭文也曾是其中之一。后来因缘际合,宣王寻回了在东海长大的惟一子嗣云梦,封为东海公主,永镇东海,宋亡之后,蒙古人几次派水师出海搜拿,均无功而返。
蒙古人南下之际,宣王守宣州一年有余,直至临安城陷、太后与幼帝送上降表、被掳北上,宣王愤极,吐血而亡,临终前留下遗言,以保全宣州一城为条件,开城投降。
宣王的陵墓,就在敬亭山上,每年祭日,宣州将军乌朗赛音图都会亲自前去祭典。
不论是为了尊敬宣王的勇武忠诚,还是为了笼络那位有实力操控东海与南洋商路的东海公主,又或者是为了尽快安定江东人心,乌朗赛音图都会将姿态做得很足。
所以,曾经在宣王府中教养数年、与宣王有着血脉之亲的昭文以及她所生的宋域沉,在将军府中颇受优待。
他们母子二人,是一块活生生的安抚招牌,也是戳在宣州甚至于整个江东汉人眼中的一根尖刺。
昭文虽说生长于深闺,终究也是在宣王府中呆过不少时日的,自是明白这其中的曲折与缘由。
但是这一切,她怎么同只有三岁的宋域沉说清?
想了又想,她只能简截地向宋域沉解释,宣王是他的伯外祖,也是人人敬重的英雄;再过一些时日,他们便要去祭典宣王。
这个解释,很符合白天里乌朗赛音图和那名刺客提到宣王时的那种语气。宋域沉觉得甚是满意,也因此更为迷惑不解:“那,宣王为什么要杀我的阿布?”
昭文也听说过白天里的刺客一事,本以为宋域沉年纪小小,不会明白也不会记得这样的事情,冷不丁被他这么一问,脸色立时刷白。
原来在阿沉的心中,平日里很少见面的乌朗赛音图,竟有着这样重要的地位!
昭文许久不曾说话,宋域沉等得不耐烦,扯着她的衣袖使劲摇了摇。昭文想来想去,心知这件事情没法含糊,只得柔声解释道:“那个刺客,只是敬仰宣王而已,其实并不是宣王的旧部,不算宣王的人。”
乌朗赛音图与宣王旧部之间那个心照不宣的约定,昭文前些时候已经略有所知,为此也暗自放下了久久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只是这个约定,却是没有办法对宋域沉解释清楚的。
宋域沉只需要知道,姆妈满怀崇敬追念对他说起的宣王,并没有想杀掉他的阿布,也就心满意足了,因此没有再追问下去,昭文不免暗自松了一口气。
再听了一段《三字经》之后,宋域沉忽而说道:“姆妈,我不喜欢人之初性本善,我喜欢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昭文从善如流,换了《千字文》来念,只是,低头看看怀中沉静专注的小小面孔,昭文心中,难免生出一点疑虑来:“阿沉是不是能够听懂这些,所以才会有所偏好?”
这个冬天,昭文开始教宋域沉识字描红。那头幼狐一声不吭地趴在案头,安安静静地等着宋域沉做完功课后领着它出去骑马。
窗外竹枝横斜,梅花初放,暗香徐来,与窗内博山炉中的袅袅香雾缠绕在一起。
每当此时,昭文总有错觉,自己仍然是深闺中那个锦绣围绕、不知愁滋味的小县主。
但是这样的错觉,很快便被打断。
乌朗赛音图给宋域沉配了两名卫士、两个奴隶以及四头猎犬,外加一匹小马,不论风雪,每隔两天便要随他出城打猎一次。整个白天,他们都消磨在原野上,有时走得远了,还得搭了账篷宿一夜才会回来。
每次从城外回来,宋域沉身上都会带着那群人特有的酒气汗气与血腥之气,双颊绯红,两眼闪亮,看得出他其实很喜欢那种纵马奔驰、张弓搭箭的感觉——虽然他的小马只能跟在大队后面慢慢跑,一张小弓也只能射到身前十步。
昭文不能不害怕,害怕她心爱的儿子,会变得和那群野蛮人一样。
好在宋域沉也同样喜欢偎在她怀中听她讲解那一卷卷书册,能够坐在案前专心练半个时辰的字,对于那些不时送到昭文面前的珠宝玉石、珍玩首饰,更有着让昭文惊喜的眼光和品味。
?
☆、卷一:宣城又见杜鹃花(二)
? 这一年的宣王祭日来临时,俨然一个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