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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记忆中,这似乎是乌朗赛音图第一次走进他和昭文的房间。
昭文抱紧了有些走神发呆的宋域沉,默然以对。
乌朗赛音图沉着脸拨开昭文的手,将宋域沉从床上拎了起来,一路拎到了将军府的后山上,方才将他丢下,简截了当地说道:“山上有一窝狼,你好好看一看。同古拉噶会照看你。有什么事情可以问他。”
同古拉噶正是前几日负责领队的那个十夫长。
对上宋域沉疑惑的目光,同古拉噶微一欠身,算是行了个礼。
待到乌朗赛音图离去后,宋域沉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呆,忽而抬起头来看着同古拉噶,认真地问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同古拉噶的回答很简单:“因为你是将军的儿子,也是昭文夫人的儿子。”
所以对立的双方阵营里都有不少人想除掉这个碍眼的标志。
宋域沉想起那些带着血迹的人头,门缝后带着恨意的目光,昭文偶尔不小心说漏的一些话,至此虽然还不能清楚地道出前因后果,到底还是有些明白了。
然而他仍旧觉得委屈:“可是我什么坏事也没有做过!”
同古拉噶答道:“狼要吃羊,可不管羊有没有干过坏事。”
他示意宋域沉噤声,牵着他慢慢走了一段路,然后爬上一株老樟树,坐在树桠当中,透过树枝,居高临下,正好可以望见对面山坡上嬉戏的三头小狼和一头母狼。
略略转过视线,公狼嘴里叼着一只血淋淋的野兔,正轻快地跑过来。
同古拉噶慢慢说道:“小公子,你若是狼,哪怕野兔再恨你,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宋域沉默不作声。他记得自己面对城门洞里那个假瘸子、面对那名行刺的卫士时的软弱无力,连逃跑都得靠运气。
若不是韩迎在那一个月里给自己打下的底子,只怕自己早已经死在密林之中,再也见不到姆妈了。
生与死比任何其他事物,都更催人成长。
仿佛又一扇窗户在面前打开,许多从前理解不了的东西,现在却若有所悟若有所得。
宋域沉默然许久,问道:“为什么是你来和我讲这些?阿布为什么不亲自来给我讲?”
同古拉噶没有料到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面前这个孩子,敏感锐利的简直不像一个孩子。
宋域沉又道:“有人要杀我时,我没有哭也没有害怕,躲得比野免还要灵活,跑得比马儿还要快,可是为什么阿布不夸我,反而要……要……”他想了一会,才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要冷落我?”
同古拉噶答不上来。
宋域沉一问接着一问:“被抓住的那个卫士在哪里?为什么不让我去听他的口供?究竟是什么人指使他来杀我?阿布为什么提都不提这件事情?”
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个假瘸子的杀意和恨意,但是那行刺的卫士,却只让他感受了浓重的杀意。那个人不是因为恨他所以才来杀他的。
对着宋域沉咄咄逼人的追问和严肃认真的眼神,同古拉噶开始明白,为什么将军不亲自来开导小公子了。
他犹豫了一会才答道:“小公子,那一窝狼崽子,本来有五只。”
现在却只有三只了。
宋域沉意识到这一点,不觉转过头去打量那三只小狼崽。
同古拉噶说道:“母狼养活不了那么多幼崽,所以,最强壮的三只幼崽,将另外两只挤出了窝,让它们死在了外头。”
他这番话一说出来,宋域沉便想到了那格尔和那箭头上的寒光,恍然明了。
而因为这明了,宋域沉更加愤怒:“所以阿布不肯管我了?”
同古拉噶注视着他,缓缓说道:“将军不会插手太多。狼崽是不能抱在手里养的。”停一停,同古拉噶又道:“小公子,昭文夫人像菩萨一样慈善又聪明,她一定会保佑你平安长大的。”
宋域沉怔了一怔,对上同古拉噶郑重的眼神,似乎可以看到对方也必然会全力保护他的决心。
也许他的确可以信任这个跟在他身边已有半年多时间的十夫长?
从这一日开始,昭文渐渐察觉到,阿沉身上那种文雅柔和的特质,日渐褪去,不再喜欢那些优美空灵、飘逸洒脱的神仙故事,反倒对历朝历代的兴衰成败、帝王将相的生平事迹,大感兴趣;常常会独自一人呆在房间里,连她也不许偷看;练习骑射的热情,几乎开始超过他习字读书的热情;将军府中的仆役,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对这位气质神情变得凛然不可犯的小公子多了几分敬畏。
昭文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她希望阿沉快快长大、快快变强,这样才能够平安活下来;可是又害怕阿沉会变得如同那些杀人如草的胡虏一般野蛮残暴,变得连她也认不出来。
初冬时,宋域沉出城打猎时,又遇到了一次刺杀,行刺者伪装成一个卖唱的瞎子,杀了宋域沉身边十名卫士,但是被同古拉噶射成重伤后被擒,宋域沉下令将那个刺客五马分尸——他在书上见过这种刑罚,很有威慑之力,所以他决定照搬一次,狠狠还击那些欺负他年幼的刺客。
不过他也知道,昭文一定不会乐意见到他做这件事情,所以随行卫士都被他勒令不许张扬,对外只说是同古拉噶下的命令。
只是傍晚时分回到小院中后,宋域沉表现得比前些日子要温顺乖巧得多,并且第二天早上主动将习字的时间加了一刻。
昭文欣慰之余,并未发觉他的心虚。
成功地瞒过这一次之后,宋域沉忽然觉得,似乎又有一扇窗户在他面前打开了,对前赴后继、越挫越勇的刺杀者,下起手来,少了一层顾忌,越发狠绝起来。
宋域沉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可以瞒过昭文,辛夫子却颇有所闻,授课之际,态度变得尤为恶劣。宋域沉算完一道复杂的均输题之后,抬起头来盯着辛夫子道:“我知道夫子为什么不喜欢我。不过,只要你不像那些人一样来杀我,我也不打算计较。”
辛夫人子怔忡了一下。
宋域沉的出众天资与敏捷应对,让他常常忘记,面前其实只是一个幼童。
他是不是对这个孩子太苛求了?
宋域沉抿了抿嘴,接着说道:“他们不过是欺负我年纪小,杀起来轻松,所以都冲着我来。等我杀到他们都怕我了,就不会再有人死了。”
到那时,不论是刺客,还是他的卫士,还是他自己,都可以平安地活下来。
他已经见过了太多的死亡。
辛夫子默然良久,不再提及这个话题。不过此后的态度,明显温和了许多。
只是,宋域沉对辛夫子,已经有了失望与隔阂。他的态度仍然恭敬,但也就此止步了。
与此同时,宋域沉不知不觉之间,便与同古拉噶亲近起来。
毫无疑问,同古拉噶是极其尽心尽力的侍卫,而且宋域沉能够感受到他对于昭文的敬意和对自己
的善意,这敬意与善意,因为宋域沉的亲近,而越发明显,这又令得宋域沉不自禁地更亲近同古拉噶。
只要离开昭文的小院,同古拉噶总是会紧跟在宋域沉的身边。
出猎之时,夜宿于野外,宋域沉的帐篷,偏处一隅,远离主帐,难免有些冷清。几名卫士提了酒围着火堆就着烤兔慢慢吃喝,另有一名年长的卫士坐在旁边默默拉着马头琴。酒到酣处,几名卫士随着琴声唱起了长调。
这样苍凉浑厚的曲调,与宋域沉在昭文小院中偶尔听到的江南小曲,截然不同,却又隐含着他无法言传的某种相偕的韵律,仿佛天与地,昼与夜,日与月,烈火与流水。
主帐那边,听了这边的歌声,也三五成群唱了起来。
宋域沉默然听了许久,忽而转过头说道:“同古拉噶,你出身的部落,似乎人数最少,力量最弱。”
同古拉噶错愕地看着宋域沉。乌朗赛音图的部属,来自十几个部落,彼此之间,多有过节,不过碍于军法,不敢公然寻衅翻脸而已,人数太少的部落,在这样的纠纷之中,向来最是吃亏,同古拉噶出身的部落,的确是人数最少、力量最弱的一个,他虽然是部落中有名的勇士,也屡受排挤,被安排到宋女所生、前景最为渺茫的小公子身边——虽然这也正是他自己的愿望。不过这样的□□,因为关系到军心战力,乌朗赛音图一直都是尽量遮掩,年幼的小公子,根本无从知晓,怎么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同古拉噶想了一会才谨慎地问道:“小公子为什么这样说?”
宋域沉的语气,理所当然:“听出来的呀!”
看着同古拉噶满脸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