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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鹿瘫在地上一会儿,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望着卢秀珍,里边似乎透出了感激之意。过了一阵子它想支撑着站起来,可有条腿受了伤,软弱无力,身子朝旁边一侧,又扑倒在了地上。
“大嫂,怎么办怎么办?”崔六丫有些惊慌,一把抱住了它,将脸孔贴在小鹿的脸上,只觉得温热的鼻息扑面而来,让她心里头很是难受:“小鹿走不动啦。”
“别着急,你先抱着小鹿去溪水那边,我去找些草药来给它敷上。”卢秀珍直起身子,四处打量,山里有的是草药,那些止血的如半边莲之类,应该是能找到的。
果然,不出她的意料,才走了几步,就见着了一大蓬半边莲,她用刀子将半边莲小心翼翼的挖了出来,赶着去泉水边洗干净,把那叶子和嫩枝嚼碎,然后将已经烂成一团的枝叶敷到了小鹿腿上:“六丫,去找几根长短合适的棍子来。”
“棍子?”崔六丫好奇的睁大了眼睛:“作甚?”
“它的腿受伤了,自己没有劲站起来,得让它借助外力。”卢秀珍一边给崔六丫解释,一边轻轻的抚摸着小鹿的脊背,小鹿似乎知道她在救它,很是安静,将脑袋贴在她的腿上,一双眼睛温柔的看着卢秀珍。
那眼神就如水一般在荡漾,让卢秀珍心里头有说不出的的柔软,她将手贴在小鹿的背上,隔着那一层轻软的绒毛,她似乎能感觉到小鹿的心跳:“你呀,下次别一个人出来闲逛啦,你还年纪小,可不能离开爹娘,知道么?”
小鹿眨巴眨巴了眼睛,仿佛听懂了卢秀珍的话,卢秀珍微微一笑,低头用镰刀把自己的衣襟割破,用力拽下了一块布条,这时候崔六丫已经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大嫂,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几根合适的。”
卢秀珍将棍子接过来瞧了瞧,大小粗细刚刚好合适,她用那破布条将小鹿的腿和棍子一起绑紧,伸手摸了摸小鹿的脑袋:“要是你能听懂我的话,过些日子你再到这溪水边来,我给你松绑,好不好?”
“大嫂,你可真是的,这小鹿还能听得懂你的话?”崔六丫站在一旁,见着卢秀珍向小鹿交代,嗤嗤的笑出了声:“若是这些野兽都能听懂咱们的话,那可有意思了。”
“说不定呢。”卢秀珍摸了摸小鹿的头顶,上边有两个小小的包,看起来这鹿角也快要长起来了:“小鹿啊小鹿,你下次可要当心了,千万别晚上出来乱跑,万一又陷到哪条石头缝里,指不定就没有这样好运气啦。”
自己肯定是眼睛花了——卢秀珍仿佛看到了小鹿在点头。
捧了点溪水过来让小鹿喝了两口,粉色的舌头在她的手掌上舔着,有些微微的痒,小鹿喝过水似乎有了些力气,竟然慢慢的站了起来,卢秀珍拍了拍它的背:“走吧,回去吧,你阿娘肯定着急了呢。”
小鹿迈开腿朝前边走了一步,稍微趔趄了一下,可马上又维持了身子的平稳,它转过小脑袋朝卢秀珍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这才慢慢的朝丛林深处走了过去,那金褐色的身影在初升的日头下,就如跳跃着的精灵一般,不多时就消失在树丛之间。
“真是奇怪,这只鹿那神态,好像还真能听懂你的话呢,大嫂。”崔六丫惊奇得张大了嘴巴:“我这可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情,那只鹿好乖巧,随你怎么动它,一点儿都不害怕。”
“因为它能看出我眼睛里没有恶意。”卢秀珍挽起了崔六丫一只胳膊:“走吧,咱们赶紧去采菌子。”
走到崔六丫说的地方,卢秀珍瞬间激动了,果然有个窝,是个大窝,而且是个鸡枞菌的大窝!
鸡枞菌是菌中珍品,它的肉肥厚细白,色泽如煮熟的鸡肉,吃上去口感也似爆炒鸡丁,有特殊的香味,故此从而得名。由鸡枞菌熬制的油,那可是世上难得的美味,用来炒菜,只需放上几小滴,整间屋子都充斥着香味,让人垂涎欲滴。
“大嫂,怎么了?”见着卢秀珍将衣袖捋上去了些
第156章 奉诏行(二)
周世宗弓着背咳嗽了几声,这才坐直了背,伸手揉了揉胸口,努力将眼皮子抬起来打量着跪在面前的那个人。
头伏得很低,看不到她的脸,就见一丛茅草般的头发,乱蓬蓬的。
很符合一个乡下人的模样。
周世宗点了点头,看起来确实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不假——咦,这声音听起来有些不对……怎么是个女人?
他瞥了一眼佝偻着背站在一旁的宣旨使:“这是那崔家的当家人?”
宣旨使弯腰毕恭毕敬道:“回皇上的话,正是。”
“他们家女人当家?”
“是。”
卢秀珍匍匐在地,心里虽然有些不爽,可还是只能忍着,现在是皇帝老子的地盘,自己无论如何不能乱来,否则一步走错,小命都难保。
候在一边的陆思尧也赶紧补充:“皇上,我派手下去青山坳的时候,他家出来与我手下说话的,也是他家的儿媳妇。”
“有趣,有趣,女人当家,可真真有趣。”周世宗瞥了一眼跪在那里的卢秀珍:“下边的妇人,且抬起头来,朕看看你这当家的到底长啥模样。”
一个女人能强干到当家支撑门户,肯定是粗壮强横孔武有力,周世宗觉得他一定能见到一张黝黑的脸孔配着横冲直撞的扫帚眉,但是当卢秀珍抬起头来时,周世宗猛的愣住了。
这是一个村妇?
梳着刘海,巴掌大小的脸蛋,一双点漆般的眼珠子恰如墨玉,闪着灵动的光。通身上下,也就是那套衣裳让她看起来有点像乡下人。
“不是说……你已经成亲了?”周世宗盯住卢秀珍的额头,那刘海与她的身份实在有些不协调。
“回皇上的话,民女守了望门寡,故此依旧还是梳了刘海。”卢秀珍心中暗自嘀咕,不是找她来问种谷出秧的事情吗,怎么揪着她的身份问个不歇?
“守望门寡?好、好、好!”周世宗哈哈大笑了起来。
——守寡有什么好的?卢秀珍不解的眨巴眨巴眼睛,这位皇上真是令她有些摸不清头脑,做了寡妇难道不是挺悲惨的一件事情吗?好从何来?
“你年幼便守寡,真是贞洁烈妇,乃是我大周节妇之楷模!”周世宗心中挺高兴,看起来百姓们教化已开,这般年纪轻轻都能守得住,还在公婆家里挑大梁,做起当家人,真是个不错的姑娘。
听了这褒扬之词,卢秀珍微微有些窘迫,皇上的意思要给她立贞洁牌坊?万万不可,她又没打算给崔大郎守一辈子活寡,过了两年她可还是要嫁人的,她才不要受什么皇恩浩荡呢,一块牌坊下来,她就像被南天门边上的石龟,被一根大柱子压得丝毫不能动弹。
好在周世宗大概还没想到御赐牌坊这事情上来,马上就转了话题:“听说只有你家的江南种谷出了秧?”
“回皇上话,青山坳这边确实只有民女家种谷出了秧,其余地方民女就不知道了。”卢秀珍双手撑地,文英殿的水磨地砖又冷又硬,硌得她的膝盖有些疼痛。她微微动了动身子,一只手揉了揉膝盖,抬头对周世宗道:“皇上,你是不是想知道民女家的江南种谷是如何出秧的?”
周世宗一愣,点了点头:“朕真是想问这件事。”
“皇上,能容民女站起来回话不?民女还有些东西要呈给皇上过目才能说得清楚。”卢秀珍仰头看着周世宗,心中祈祷这老皇上可要仁慈一点,地砖这么硬,她的膝盖骨也硬,两个硬东西在一起是会被磨损的呐。
周世宗越发惊奇,竟然还有人自己提出要站起来回话的,这可是头一遭——更何况这提议的人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只是一个平凡如蝼蚁般的村姑!
“准奏,你站起来说话。”
周世宗今日心情不错,得知江南种谷出了秧诚然是一件让他振奋的事情,看到一个这样有意思的人让他心情更加愉悦,他笑眯眯的盯着卢秀珍打量,这个穿着土得掉渣的村姑,还挺与众不同的。
卢秀珍站起身来,揉了揉膝盖,挺直了背:“皇上,江南种谷为何在别的地方不出秧,我想这跟种植方法有一定关系。大司农大人的手下曾问过我是什么法子,我觉得他没种过地,和他说也是白说,故此没有告知他,那时候我没想到是皇上想要问,还请皇上恕罪。”
“无妨,你现在说也没事,朕听着呢。”
站在旁边的陆思尧和几个内侍都吃了一惊,皇上今日说话真是和颜悦色,跟往日都有些不同哪,几个人悄悄儿朝卢秀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也没看出什么不寻常之处来,都更是觉得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