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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得宠不得宠的,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过是偶然怀了这么一个孩子,看看那几位的伎俩,真是什么都上来了,便连那慈眉善目的周皇后也不是个手里清白的,能够熬过这十个月平安生产,经过了多少艰辛,也唯有王妃自己心里明白,却是难与人言的。
而好容易生出来了,却又是个儿子。
不是说儿子不好,于这皇家,有个皇子总是好的,然而王妃却是心里没底,她本来就是不善于争宠的人,若不是熬的时间够久,连个妃位也是未必能够轮到,而这十个月虽保住了孩子,她的身体却多少有损,必要将养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肯定不会短,那些女人也不会让她轻松过,那么,孩子的安全可怎么保证?
为免两头有失,她也不得不想出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乳母不知道,那相冲的风就是她透出去的,为的便是把孩子送走,信不过这宫中人,总还是信得过自己的娘家的。王家就她一个女儿,千疼万宠的,哥哥又是亲的,嫂子也是个善的,必会好好照顾欣儿,再说,还有父亲在呐,他定是会喜欢外孙的。
目光愈发慈爱了一些,想到欣儿的名字,嘴角的笑容渐成讥诮,随那女人怎么动手脚,便是她说得天花乱坠说动了皇帝给了欣儿一个这样不靠边儿的名字又如何,他到底是皇帝的血脉,不是一个名字能够否定的。
在她看来,那些从火的字也没什么好,不要就不要了。倒是这个“欣”字颇得她意,有了这么一个孩子,她的确是欢欣的,死水一般的人生终于有了一个盼头。至于皇帝高不高兴,随他怎么想,便是不高兴,这也是那个女人怂恿的,以后自有人顶着,她又怕什么,愁什么?
这番思绪并未持续多久,便有人来说外头接人的来了,乳母才抱起孩子要走出,王妃又叫住了:“让我再看看欣儿。”
乳母抱着孩子凑过来,让王妃细看,轻轻用食指抚摸了一下孩子那娇嫩的小脸蛋儿,王妃的目光中满是不舍,轻轻地叹:“这一去,不知何时再见。”
“娘娘何故发此悲声?不过五年而已,一晃眼便过去了,哪里有这般凄苦。”乳母听得话音不好,皱眉说话。
王妃也自觉不妥,不再说,只在看着乳母走出之后忍不住呓呓:“… …总觉得这一去便再见不着了似的,看我,才做了母亲便舍不得孩子了… …怎能舍得呢?我怀了十个月的孩子,十个月的朝夕相处,那是我的血脉,我的骨肉啊,她们… …”
即便对乳母说得那样大理言明,即便对自己说她们抹杀不了欣儿的身份,但听到那样的名字,真的得到这样的结果,心里到底还是怨的,皇帝便这般不念一点儿旧情么?他的心里眼里,除了贵妃,可还有旁人?那也是他的儿子啊,他竟然说送走便送走了,从古至今,有几个皇子是在大臣家中长大的?
一问便是一痛,一痛便是一恨,她素来不是爱算计的,但这亏却也不能白吃,比起那些惶惶担忧李贼势大的,她倒是希望那李贼代了这天下,到时候看那几个女人可还能这般云淡风轻地算计人,迟早有她们自食恶果的时候,她等着看!
于沉睡中被抱出宫闱的朱慈欣再睁开眼,看到陌生的摆设惊了一下,记起自己小婴儿的身份,立刻放声哭起来,他是婴儿,哭吧哭吧不是罪!
“欣儿,乖,不哭,不哭… …”面目和善的妇人匆匆奔入,身后跟着的乳母倒是眼熟,看到了熟悉的人,朱慈欣不再大声哭了,改成了小声抽噎,那抽噎似乎很委屈的样子,一双乌黑的眼珠明亮喜人,看着便聪慧。
那妇人抱着怀中的婴儿,越看越爱,以为是自己的哄抱让孩子不哭了,笑起来:“这孩子我越看越喜欢,他倒也是跟我有缘,我抱着便不哭了。”
“可不是么,瞧着这都睁眼睛了,可不是正在瞧奶奶呢吗?”乳母附和着,微带两分奉承,以后五年少不得都要在这王府中过,老太爷早都不管事了,娘娘只有一个哥哥,却也多在外宅,里头的事情还不都得奶奶管?虽听娘娘说她家这位大嫂是个好相处的,但到底怎样总还是敬着点儿的好。
“真是好俊的男娃娃,让人一看就喜欢,怪不得叫‘欣’呐!”被称作“奶奶”的妇人李氏便是王妃娘娘大哥的正妻,她的大嫂。
听得这般对名字的解释,乳母的笑容僵了一僵,那日贵妃来看也是这般说的,然后也不知那女人在皇帝面前嚼舌了什么,殿下的名字就成了这般,慈欣慈欣,一听就不是老朱家的名字,这是什么意思?
没留意乳母的反应,或者看到了也装看不到,暗自为还在宫中苦熬的小姑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么一个儿子,这几年就没白熬,以后总也是有了指望的。
☆、第31章 王欣
若不是之前有睁开眼睛,知道不是在这里,若不是之前有听到自己亲生母妃说的话,朱慈欣定然以为自己一开始便是生活在这王府之中的,他们都把自己当做了当家主母生下的小少爷看待。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被逐出宫廷了?——那可真是太好了!说不定四年后就不用死了,被父皇杀死什么的,总觉得还是太悲催。
至于皇子身份什么的,他上辈子,确切地说是唐朝时不就发愿了吗?——“愿生生世世不生于帝王家!”那愿望可是他真心诚意发的,毕竟每次各种死什么的也太残酷了,倒不如不要之前的尊贵生活,宁可平平安安的好。
而那么长时间没做这种皇子梦,他还以为以后都不会再做了,谁想… …果然还是躲不过么?还是上天察觉了自己那点儿失落,特意又让他继续这种梦中尊贵生活?
吃了睡,睡了吃的婴儿生活持续了很久,在某一个晴朗的日子里,乳母满面泪水地进门,一进来就抱起了朱慈欣轻声饮泣:“殿下,殿下,娘娘她,娘娘她… …”
紧跟着进来的李氏呵斥一声:“殿下还是个孩子,他知道什么,你跟他说做什么?”
“我,我… …”乳母支吾着,放下朱慈欣,用帕子擦了泪,早就湿了的帕子并未把脸擦干,然而她也只不过借着这个动作整理一下思绪罢了,攥着帕子,噗通一声跪倒在李氏面前,“奶奶,娘娘是被她们害死的,那些歹毒的女人,她们害不到殿下就先除了娘娘,以后,以后殿下可怎么办啊!”
李氏皱眉,这也是她和丈夫所苦恼的,真的从没想过宫中竟然会险恶至此。是啊,宫中能生儿子的除了皇后和贵妃还有谁呢?明明,明明皇帝身边那么多妃子的!她的小姑,不合就是有了一个孩子,还是儿子便… …
早年生了长平公主的顺妃又如何?当年不过是个选侍,她们也不放过,哼哼,血崩而死,哪里有那么多的血崩?若是都那般,生孩子的女人能活几个,哪里还容得世上这么多人,哪里还容得那两个蛇蝎妇人一个接一个地生儿子?!
她们,她们就不怕有报应吗?小姑那么好的一个人,竟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宫里,什么产后失于调养,她们分明是要她死,又怎么会给她好好调养?!
晚间,和丈夫王朗说起此事,王朗哀痛之余也有心忧:“便是你说的这般,我也觉得险恶,这些无知妇人,已是这般内忧外患,却还是毒辣至此… …我今日已于父亲说了,京中不是久安之地,且不说外患已近,便是那些人,怕是也不会放过外甥,倒不如离开京城,这几家也都是在京中作威作福,离了这里,也不成什么气候,我们王家虽不是什么大族,却也是有着乡族可靠的,倒不虞以后生计,只如今战乱,怕路上不好走… …”
“不好走怕什么,如今我是越想越不安稳,她们害了小姑,必不会放过小姑的孩子,而留着外甥的我们必然也是要受牵连的,只看她们手段,哪里能够善了,倒是早日走了的好,咱们都是平民,那李闯王也不至于拿咱们怎么样吧!”李氏虽是内宅妇人,却也有些见识,只话语有些天真。
“闯王倒不会把咱们怎么样,但他手下的兵就不一定了,那些人啊… …”作为有点儿眼光的人,王朗虽看到了李闯王的势头还在上升,但他也看到了其弊病,良莠不齐的手下,又有以血腥为主的杀戮,哪里是均田免赋能消的业障?
再有那均田免赋,好似是得了穷苦人的欢心,不愁打仗的了,但时间长了,哪里是个事儿,而他们这么弄起来,坏了千百年的规矩不说,也让那些地主难安,又怎会容得他们,时日一长必是要出事的。
朝廷虽日薄西山,但到底是正统,也有忠臣名将,就是… …恨乌及屋,对那个素未谋面的皇帝,王朗到底是存了恶感,一个家宅都顾不好的,又怎是能担负国家重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