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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得意洋洋地瞟了楼夫子一眼,道:“楼夫子,你不要以为本官小气,该花的钱,本官舍得花,花得还很大气呢,因为这钱花了,我能十倍百倍的赚回来,那才叫值,你那馊主意是有出无进的,那不成!楼夫子啊,做生意,你外行!”
楼夫子目瞪口呆地看了常知府半晌,才苦笑道:“东翁,或许是老朽所言有欠考虑,老朽因为正要回乡看看,仓促之间也没细想,就跑来向东翁进谏了,既然东翁有此把握,那此议不提也罢!”
常知府含笑点头:“那是自然,我常英林在湖州府是一方父母,可在国公爷眼里头,算个屁啊!为了一个屁,他就肯跟我那妹婿翻脸成仇?呵呵,夫子,钱粮财谷方面的事儿你明白,可这官场上的人情往来,你还得修行几年才成!嗯?你要回乡看看?”
楼夫子含笑道:“是!最近连日大雨,四处汪洋,老朽在这湖州城里自然无恙,却也不知自己家乡亲人遭灾没有,如今怎样,想着回去瞧瞧,省得惦记。”
常知府知道楼夫子的老家在苏州乡下,那儿也是受灾区,他要回去省亲,那也是人之常情,反正近来大雨倾盆,到处遭灾,所以衙门里非常清闲,没什么公务需要署理,便故作大方地道:“好,那夫子就回去看看吧,要是家乡亲人也遭了灾,就先领到这儿来,等水退了再安顿!”
“谢东翁!”
楼夫子起身,长揖一礼,退了出去。
楼夫子优哉游哉地回了自己住处,把房门一关,立即吩咐老婆孩子:“快着点,家里一应细软,都收拾停当了,咱们马上就走!”
他那夫人吃惊地道:“相公,这么着急,去哪儿?”
楼夫子谨慎地往外看看,一拉婆娘,闪到一边,小声道:“咱们老爷已经一头扎进钱眼儿,拔都拔不出来,咱们先回乡下看看风色,要是太平无事,咱再回来,要是……,明白?快点收拾!”
当天下午,楼夫子一家只贴身系了细软金银,赶着一辆骡车,匆匆地离开了湖州城!
第667章 昏官图
夏浔一行人赶赴的第一站是苏州府,他们一过了常州,就不得不弃马登船,泛舟而下了,这里已经接近太湖水域,而太湖早就被天老爷给灌满了,大水漫延开来,整个太湖好象扩大了一倍的面积,夏浔、夏原吉他们乘坐的船并不小,装载着太子朱高燧和一部分金陵士绅捐赠的米粮的船吃水更深,在原本是陆地的水面上居然行驶自如。
船越往前去,触目所及,越是汪洋一片。一些被洪水淹没的大树,还剩下青翠的树顶,在混浊的洪水里轻轻摇摆着,还有一些房舍建筑,整个儿的被洪水淹没了,只在水面上露出一些屋檐顶瓦。这些还没有倒塌的房屋都是大户人家所建的屋舍,建筑质量很好,屋檐异状各异,极尽华丽堂皇,如今在水面若隐若现的,看在人眼中反而更显凄凉。
这是低洼地带,地势高的地方随着这几天的雨水减少,已经稍稍好了些,部分地区已经露出了泥泞的地面,可低洼地带就惨了,洪水太大,水一下子淹下来,冲垮了许多房屋建筑,泥沙俱下,把一些河道都给堵死了,水排不出去,这要光指着阳光蒸发,怕不要等到猴年马月么。
夏浔与夏原吉一行人一边乘船往前走,一边观察着水情,见此情景,料到河道大多被堵,积水排不出去,便商议着到了地方之后,在赈灾放粮的同时,就得赶紧组织人去疏滩河道,尽快把积水排入大江大河,再引入东海,否则水积愈久,地方受到的灾害越大。
夏浔和夏原吉等人站在船头,一边看着水患情况,一边研究着相应的对策,不知不觉间,船只便进入了积水更严重的地区,这里的地势原本最是低矮,水冲进来以后,没有顺畅的通道尽快渲泄到下游,许多杂物和尸体便都积存在这一水域了。
俯身望去,除了杂草、柴禾、枯树,还有桌子、椅子、凳子、锅盖等家什,那死猪死牛被水浸泡之后的尸体膨胀到了极大的体积,看着那泡得膨胀如球的牲畜尸体,真叫人担心它会“嘭”地一声爆炸开来,溅人一身秽物。
水中若只是牲畜的尸体也就罢了,可那浊流中翻翻滚滚的,还有许多人类的尸体,不时会出现一些男人、女人和小孩子的尸体,有的满身污浊,不到近处根本看不明白那是什么,眼看着那些百姓与牛羊牲蓄、家具杂物都浸泡在一起,其形其状,惨不忍睹,夏原吉,俞士吉等不曾见过死人死得如此凄惨的书生们不禁面白如纸,几欲作呕。
就连经历过战场厮杀,手下沾过人命的夏浔,看见这般情形都不忍卒睹,眼看诸位大人那苍白如纸的模样,夏浔感同身受,便很体贴地吩咐大家暂时休息,几位大人如蒙大赦,立即返身奔入了舱中,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夏浔心情沉重地又往水中瞟了一眼,恰好浊流一涌,翻上一具女尸来,看那乌黑的头发,应该是个年轻的女子,从衣着上看家境还挺不错,至于美丑就无法确定了,尸体被水浸泡到现在,其形其状,叫人看了只想做恶梦,绝对与美丑没有干系。
船队后面,一大片竹筏子正顺水而来,那是在金陵以及沿路征募来的闲汉,由他们组成打捞队,专门负责打捞人畜尸体,免得进一步恶化水源,同时也好让死者得以安息。只是那尸体不能入土为安的,回头都要火化,以免传播瘟疫。
这些尸体,后边的打捞队会处理的,夏浔黯然一叹,转身回了船舱。老喷久住辽东,还真没见过这么大的洪水,饶是他性犷而悍,杀人夺命眼都不眨,也受不了这样的场面,一见大人进舱了,他便捏着鼻子,也跟着溜进了船舱。
随船而行的还有许多官员和胥吏,夏浔、夏原吉等几位大人负责赈灾的全面指挥工作,具体的事宜当然得有人去做,地方官府许多衙门都变成了水晶宫,衙中官吏被水冲的不知去向了,所以他们还从京里各个衙门抽调了许多职卑年轻的小官小吏,以负责具体赈灾事务。
这些人也在船上观望着水中情形,只是船头位置站的是诸位大人,他们便自觉地让到了两边或者船尾位置。夏浔和夏原吉等人进舱之后,一些官吏看那惨状心中不舒服,一见大人们进了船舱,便也从善如流各自回去,有那神经坚韧些的,却还站在船舷边观望。
“这一片儿地方我本来极熟悉的,可这一眼望去,居然一点都不认识了!”
站在船侧,兴奋地看着大劫之后地狱般惨况,大声发表感慨的是户部一位从八品的仓部主事,名叫华椋。华主事看着水中,突然指着一处地方急道:“嗳,李兄快看,快看那里,那里可是一位怀了孕的妇人?哎呀呀,一尸两命,实在凄惨!”
看他啧啧连声,不断摇头的样子,好象颇为忱惜,可是看他脸上的神情,却是只有猎奇地兴奋。大船驶过,平缓的水流涌动起来,将那侧着身子半沉半浮的尸体推成了仰躺在水面上,膨胀的肚皮高高地挺着,华椋定睛一看,不禁泄气道:“噫!原来是个男人,还是个胖男人,走眼了走眼了……”
官员们平素纵然谈不上爱民如子,见此惨状也大多生起侧隐之心,偏是他指手划脚,高谈阔论,令人为之侧目。若有个高他两品三品的官员,此时呵斥他一番,也就叫他滚进舱里了事了。奈何这左右都是品级与他差不多的官儿,旁人纵然不满,也只冷冷睨他一眼,懒得与他生起纠葛,无端结仇。这华椋对旁人的目光浑然不觉,犹自东张西望。
忽然,他惊喜地叫了一声,一只手紧紧拉住旁边另一个官员的衣袖,身子半探出船舷,另一只手向前指去,对那同僚道:“李兄,你看到了么,你看那水面的塔尖,那是望湖塔,哈哈,我终于认出来了。当初,我奉部堂所命,到这一带稽查帐册户口,曾经登过此塔,是以记得十分清楚。没错,这就是望湖塔,啧啧啧,那塔虽只三层,却也不矮,如今竟只见塔尖,实在是……”
与他站在一块儿的那位李兄已经被四周官吏们冷淡鄙视的目光看得坐立不安,他勉强笑道:“啊,华兄啊,船头风大,兄弟感到有些不适,咱们……还是到船舱里去歇息一下吧。”
华椋正在兴头上,哪里肯走,忙拉住他道:“嗳,李兄此言差矣,如此洪水,百十年难得一遇,你长这么大,可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