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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久,匠师又赶进来禀报,钟体已完全冷却。
皇帝和众大臣纷纷走出城楼。在那巨坑周围,早就搭着巨大的支架,八根巨柱,撑起了一个梯形的框架,数十条铁索就从这架子上垂下,拴住了钟钮,每条铁链上都系着十余匹骏马,眼见皇帝出现在城头,有人挥鞭大喝,百余匹骏马同时向外奔去,已拆去泥模的巨钟轰然一声腾空而起。
巨钟从坑底冉冉升起,脱去了泥模的巨钟,周身泛着金属的凝重光泽,厚重、古朴,连那微微的摇晃,都似有万钧之力。
宋礼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转身望向朱棣,朱棣定定地凝视着那口巨钟,很久才重重地一挥手,断然道:“击钟!”
“当~~~~”
一声轰鸣,悠扬的钟声顿时向天地间扩散开来。
突然间,所有的声音都听止了,所有人都屏息听着那钟声,浑厚的嗡嗡声带着庄严、神圣的气氛久久不绝。
钟声飞入苍穹,泻入九城,震荡在每个人的心中,渐渐的,每个人脸上都浮满了笑容。
夏浔暗暗地算着,这一撞,钟声持续的声音竟然长达三分钟之久。
钟声渐渐弱下去,朱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响亮,文武百官一齐躬身下去,齐声道:“天佑大明,恭喜皇上!”
朱棣大笑着,把大手一挥,欣然道:“赏!所有参与铸钟人员,皆予重赏!”
就在这时,木恩像一只被钟声惊醒的土拨鼠似的爬上城墙,探头探脑地向这里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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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看着手中的东西,越看越怒,因为铸钟成功带来的喜悦已被一扫而空。
东缉事厂查缉:纪纲心腹纪悠南任南镇抚司的时候,受纪纲指使,截留大批新式火铳及武器甲胄,藏匿于纪纲私宅。锦衣卫指挥佥事塞哈智、锦衣卫南镇抚使刘玉珏附上纪纲自军器局索取武器甲胄的记录及人证名单。
东辑事厂查辑:两淮盐场、安丰盐场、上吉盐场等地盐商举告:纪纲党羽沈文度,携纪纲矫诏自盐场取盐,需索无度,数年来索取食盐,计价亿万,两淮盐场潘启年等附为人证,并附纪纲矫诏一份。
东辑事厂查辑:例年来,纪纲利用权势,擅自征用漕运船只,为其运输私货,所得产入私囊。大明漕运总督陈暄附上人证、物证。
东辑事厂查辑:纪纲籍纠察百官及查缉谋反事之便利,构陷、勒索江南富商数百家,至于搜刮民间商户、夺取百姓田产,数不胜数,都察院黄真查证属实,并附受害富商的人证、物证。
东辑事厂查辑:都督薛禄纳妾,纪纲见该女子貌美,欲夺不得,心中大忿,于宫中偶遇薛禄,竟动手殴打,致使薛都督脑裂几死,迄今留下隐疾。都督薛禄,官位在纪纲之上,乃靖难功臣,却畏纪纲权柄,只得忍气吞声,朝中文武受纪纲凌辱欺压者甚众,多如薛禄,敢怒而不敢言。
东辑事厂查辑:纪纲负责皇宫选秀事,私自截留入选秀女,纳入私宅享用,现为纪纲姬妾。
东辑事厂查辑:纪纲阉割良家幼童百余人,充入后宅侍候内眷起居,仪同帝王,僭越,大不敬!
东辑事厂查辑:……
朱棣看着,一双手忍不住发起抖来,他的脸皮越绷越紧,脸色越来越青,仿佛那口试铸的大钟所发出的金铁之色。
假传圣旨、蓄养太监、截留秀女、欺压大臣……,为什么?为什么?朕这么信任他,为什么他可以……可以如此的无法无天!在他眼里,朕到底算什么?
一桩桩、一件件,都像是一记记耳光狠狠地扇在朱棣的脸上!
朱棣万万没有想到,他一直信任、庇护的人竟然可以无法无天到这种地步,而他竟一无所觉,竟始终把这个纪纲当成一个可以无限信赖的可用之臣。
此刻,在他心中何只是愤怒和痛心,更有那被蒙蔽的羞愧和无尽的懊恼!
一直以来,在朱棣心中,纪纲或许是有些太过热衷功利的毛病,但是世上哪有完人?
在他心目中,纪纲一直是最乖巧、最听话、最体贴他的臣子,虽然纪纲不及解缙的文学才华、不及杨荣的治政能力、不及张辅的军功赫赫,不及夏浔的才干谋略,但他最能体察上意,完全惟命是从!
想不到啊,本以为是一只忠诚的看家犬,却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哈哈哈哈……”
朱棣一阵悲愤地大笑,然后一只铁拳重锤一般狠狠擂在御案上:“砰!”
朱棣双目赤红,厉声咆哮道:“纪纲贼子,安敢如此欺朕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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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向永乐皇帝据理力争,要求严惩纪纲的那番奏对,纪纲第二天就知道了。
那时他正在天津卫,开春了,锦衣卫衙门已开始动工建筑,他必须得在场,不能整天赖在皇帝身边,但他在皇帝身边早就重金收买了一些侍卫、宦官为耳目,朝堂上的事情很少能瞒得过他。
闻讯之后,纪纲心中大恨。不过皇帝如此明显的袒护又让他放下了心事,只要皇帝无心惩办他,旁人又有谁能奈何得了他?
心事虽然放下,他对夏浔的恨意却又加重了几重,纪纲本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咬牙切齿的立即就想还以颜色。
可夏浔想扳倒他固然不容易,他想扳倒夏浔更是难上加难,此前一次次用计,可都失败了。如今夏浔比以前更受宠信,如何治之?
思来想去,纪纲觉得只有从君王大忌上面着手,才有扳倒夏浔的可能。
纪纲绞尽脑汁,仔细谋划了两天,终于想出一条勾连阿鲁台,陷害夏浔的毒计,阿鲁台现在虽是一只没牙的老虎,但是已经归顺辽东的鞑靼部落中,他还是能够指挥得到一些人的。
动用这股力量,打起夏浔的旗号招揽人心,反手再栽脏给夏浔,只要运作巧妙,手脚干净,夏浔在辽东大力培植亲信,发展个人武装的罪名就再也洗脱不得,就算皇上不完全相信,心中只要有了猜忌……
纪纲“嘿嘿”地狞笑几声,立即铺纸研墨,想把详细的计划拟定下来,叫人赴辽东执行。纪纲挽起袖子,刚刚拈起一块香墨来,“砰”地一声,他的管家便一头撞开房门抢了进来。
纪纲一怔,还未问话,那管事便急急说道:“老爷,外边来了好多官……”
“兵”字尚未出口,他就哇地一声大叫,张牙舞爪地飞出去,一下子扑到迎门的一扇屏风上,将屏风扑倒,摔在地上吭吭唧唧地爬不起来。
纪纲大怒,霍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道:“谁人放肆!”
门口一只官靴,官靴悬在空中,好象要请他鉴赏一番似的,停了一下,还轻轻地摇了摇,活动了一下足踝。黑缎面、白帮、精工细作,手艺上乘,大概能值两贯钞。官靴缓缓放下,一个人便慢慢踱了进来。
这人貌不惊人,一脸微笑,只是一身锦衣鱼服,入目特别的刺眼。
纪纲目芒一缩,顿时生起一种不祥之感,沉声道:“陈东?”
“哗啦啦……”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起,十多个戴尖帽、白皮靴、穿褐色曳撒、系红色腰带的番子冲进来,或执刀,或提枷、或提锁链,簇拥在陈东周围,登时把个书房塞得满满当当。
“纪纲!你的事犯了!本贴刑官奉皇上旨意,厂公大人差遣,拿你归案!”
纪纲又惊又怒,质问道:“本官犯了何罪?”
陈东懒洋洋地掏掏耳朵,笑嘻嘻地道:“你犯了何罪还用问我么?莫非你无恶不作,连自己都记不清犯过什么罪了?”
陈东说完,脸色一沉,厉声喝道:“把他拿下!”
纪纲双臂刚刚一振,便有七八柄锋利的钢刀架到他的身上。
纪纲转念一想,强捺怒气,放弃了抵抗,铁链哗啦一声便搭上了他的肩头。
纪纲真的不知道自己哪件事犯了,反抗是不可能的,胡乱说话更不可能,他做的恶事太多,天知道是哪件事被捅到了御前,一旦说错了话,岂不自揭短处。眼下只能束手就缚,等到了御前,知道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