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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汇报,大约用了一个半时辰,皇帝才欣然道:“北疆之事,现在算是打开了局面,文轩劳苦功高,未来的改造和建设,非一时一日之功,也不必急于一时。你刚刚赶回,一路疲乏,先回馆驿歇息去吧,明日再来见朕,陪朕一块去看看天坛的建设!”
夏浔躬身应是,朱棣又对殿上众大臣道:“诸位爱卿也都散了吧!”
众臣工纷纷答应,向皇帝躬身告辞,夏浔虽然答应着,却留在那儿直到其他人都走光了也没动,朱棣见他欲言又止,不禁问道:“怎么,文轩还有事要对朕说?”
“是!”
夏浔下定了决心,向朱棣深深一揖,沉声道:“皇上,方才人多口杂,臣不便问起。臣决定赴瓦剌救人之前,不知此行能否安全返回,是以曾于驿署留下绝笔书信一封,不知皇上可曾看到?”
朱棣沉默片刻,答道:“你想说什么,朕已经知道了。朝廷有法纪,可法纪需要证据,朕不能据你一言,便处置大臣!”
夏浔道:“那么,臣请旨察办此案,臣一定会把此案查个真相大白,还公道于辽东军民!”
朱棣微微蹙了蹙眉,说道:“这件事,朕已吩咐下去,派人调查了,文轩静候消息便是!”
夏浔无奈,只得拱手道:“是,既如此,那么……臣告退!”
朱棣看着夏浔缓缓退出去的身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夏浔那封交代后事的书信他当然看过了,他根本不需要调查,就知道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抱着必死之志赶赴瓦剌的夏浔,决不会在“遗书”中信口胡言,夏浔和纪纲没有私仇,如果说是为了争权争宠,一个心萌死志的人,到了这一步也就淡了,岂会诬告他人。再者,以纪纲的为人和性格,做出这样的事,大有可能。他很清楚,夏浔这是胸有不平之气,在为无端牺牲的众多将士鸣不平。
可是,直到目前为止,他对纪纲还是相当信任和倚重的,事情已经发生,北疆大局又没有因此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结局还是相当完美的。有必要再追究此事,自斩心腹么?纪纲邀功心切不假,可做臣子的若是个个都没有邀功之心,皇帝如何驱策群臣呢?
朱棣更担心的是,纪纲也算名震朝野的一位重臣了,如果要杀他,就得公布他的罪状,可大明暗中挑唆,使得瓦剌和鞑靼自相残杀的这些秘密岂能公诸于众?
再者,一旦本可避免牺牲,却因为大臣邀功,致使战局恶化,造成许多将士不必要伤亡的消息传出去,那些死亡的将士家属和伤残将士本人,会不会因此寒心?如果以后朝廷再有什么命令,将士心生疑虑,朝廷威信动摇,岂不就是动摇了国本?杀一个纪纲,能补偿这样可怕的后果么?
如果有人利用这件事挑唆辽东军民对朝廷的不满呢?这种事情是很可能的,那些已经被剥夺军权迁居辽东的鞑靼贵族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到时候流言四起……,辽东的情形太复杂了,一下子接收的鞑靼百姓又太多了,这时军队不稳,后果堪忧。
朱棣不想让夏浔寒心,可是出于种种考虑,他也不想杀了纪纲,激起更大的震荡,现在辽东必须得稳。再者,夏浔和纪纲都是他极宠信的臣子,他也不想自斩一臂,左右为难之下,他只好使个“拖”字诀,先把此事压下去了。
人人都以为皇帝可以生杀予夺,可皇帝也无法随心所欲啊!
夏浔出了宫殿,仰天一声长叹:“皇帝对纪纲仍是宠信有加啊!”
他当初为了自保,擅杀锦衣卫官员,这是死罪,皇帝却包容了他,如今纪纲为邀功而采取激进手段,致使辽东将士增添了许多不必要的牺牲,皇帝自然也能包容他。
皇帝也是人,哪能做得到六情不动,完全持公。
不出意外的话,塞外游牧民族的问题当可顺利解决,哪怕瓦剌未来又有变数,只要鞑靼尽入大明之手,瓦剌也不可能再像本来历史上那样,壮大到足以为祸中原。他如今唯一未了的心愿,就只有干掉纪纲了。
此人不死,与国无忧,不会造成什么大的祸害,实际上在本来的历史上没有他夏浔,纪纲的结局依旧是未得善终,并没有对大明造成多大的祸害。
但北疆之事,是由他和纪纲两人联手负责的,那些本不必牺牲却已变成尸骨的将士,对他来说是一份责任,旁人可以不管,他不能不管,替这些将士讨回公道,是他的责任,唯有尽了这份责任,他才活得心安。
夏浔举步行去,心中只想:“不知木恩那边调查纪纲的事进展到了什么程度!”
纪纲从殿下退下时,发现夏浔有意不走,顿时心生警觉,可他脚步放得再慢,总有走出去的时候,又怎能知道夏浔要与皇帝说什么?
纪纲心中有鬼,自然心虚,他生恐夏浔告他的黑状,又不知皇上听了心意如何,是以心中颇为忐忑,正犹豫着想走未走的当口,赵王朱高燧从宫墙一角绕出来,一眼瞧见纪纲,便呵呵笑道:“纪大人,脚步迟迟,可有什么心事么?”
纪纲抬头一看,连忙笑道:“原来是赵王殿下,劳烦殿下动问,臣这几天偶感风寒,身子乏力,所以没甚精神!”
朱高燧笑道:“这北方季节不比南方,不要觉得春暖花开了,就立即把冬衣换掉,春捂秋冻嘛,瞧你现在穿的可是有些单薄。本王府上有些极好的驱寒药物,你回头可来本王府上取些回去!”
纪纲感动地道:“多谢殿下关怀!”
对答一番,目送朱高燧离去,纪纲望着他的背影便是讥诮地一笑。
朱高燧对他的招揽之意,他心中非常清楚,不过他对朱高燧的回应却只是虚与委蛇而已。
在他看来,汉王朱高煦虽然失败了,但当初确有与太子一争高下的本钱,实际上也确实数次威胁到了太子的地位。而这个朱高燧志大才疏,比汉王还差了许多,他就藩北京十年,迄今未止,就只是一个北京行部,他都没能招揽到几个心腹,他的能力可见一斑。
大概是朱高燧以为他的就藩之地是北京,而皇帝要迁都于北京,使他产生了丰富的联想,觉得自己有了机会。纪纲却断定,一旦皇帝迁都北京,一定会第一时间把赵王从北京轰走,另换一个地方封给他做藩国,朱棣根本不可能让争储的事情再度重演,可怜朱高燧毫无自觉,他纪纲才不会效忠于这样一个废物。
因为朱高燧这一打岔,纪纲也不好再在宫里面磨蹭,只好举步向宫外走,一路行去,暗自思忖,纪纲不禁暗暗一叹:“皇帝对杨旭仍是宠信有加啊!”
杨旭是奉旨往辽东去的,居然半途拐去瓦剌,这是什么弃公就私吗?这根本就是违抗圣旨!皇上哪怕是做做样子,口头上责备他几句也好啊,结果皇帝居然连一句重话都没有,没等众大臣们替杨旭求情,他自己就先替杨旭开脱了。
纪纲暗忖:“如此看来,我先前派人去辽东,就算搜罗来杨旭在辽东独断专行、威高震主的证据,怕也很难扳得倒他。嗯,杨旭在辽东一番话,已激怒了天下士林,如今群情汹汹,正好为我所用,我得马上叫沈文度联系江南士林,出资攘助,煽风点火,把这事儿闹得动静更大一些,士林一动,就能影响文武百官!”
纪纲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鞑靼的阿鲁台和瓦剌的万松岭,这两个人已是恨死了杨旭,我可以利用他们,再制造一些杨旭招揽游牧部落人心,发展私人武力的证据。先利用士林力量,迫使杨旭交权,减少他在朝堂上的影响,再利用鞑靼和瓦剌以及辽东方面搜集来的证据引起皇上对他的忌惮,到那时候……”
纪纲嘿嘿地冷笑了两声,脚下陡然加快了速度!
夏浔回到馆驿,赛儿早在门口等着了。
小樱回来,巧云和赛儿自然就知道他要回京了,巧云是他的侍妾,不方便到馆驿门口去等着,却又因为不知道他几时回来,一时坐卧不宁的,赛儿见状,便自告奋勇地跑到馆驿门口去等着了。
夏浔刚一下马,站在门廊下的赛儿便欢呼一声,飞快地往回跑去,倒把夏浔弄得一愣。
夏浔举步进了馆驿,就见唐赛儿跟一只小喜鹊似的飞奔到自己所住的院落,朝里边喊了一句什么,便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着他,片刻功夫,巧云便欢天喜地的迎出来,小樱微笑着跟在她的后面。
“老爷!”
巧云一见夏浔,喜极而泣,便想扑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