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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又来饶过我惨死的爹爹和娘亲?”
“他们血溅此处的时候,你可曾起了一丝怜悯和悔意?”
丁万琮仍匍匐着一边狡辩,一边泣求,“姑娘明鉴,当初小人并没有完全遵从大王妃的话,虽将你囚于青楼,但好歹留了性命,而且……”他踌躇片刻,终抬头喃道,“王爷寿宴之时,小人已认出你就是郡主,但并未向王妃告密,一是惧怕王妃责罚,二就是心中有愧……”
“呵……心中有愧?”黎鸢嗤笑着不以为然,向前逼近一步,恨恨道,“任你怎么狡辩,都难逃一死。”
丁万琮顿时吓得面如土色,眼神散乱,片刻,喃喃道,“小人死前只求姑娘一件事。”
黎鸢冷道,“什么事?”
她以为他会求她放过他的妻儿老小,孰料他哆嗦着开口,“当初你爹娘是全尸而死,我……也求个全尸……”
黎鸢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丁万琮头磕得砰砰响,涕泪横流,一旁的王锦微有不耐,见黎鸢不动,便兀自走向前去,猛地抓起他的下巴,一下撬开他嘴巴,朝里面扔了一颗丸状物。
黎鸢大惊,忙喝道,“别急,我还有话要问。”
可为时已晚,丁万琮须臾间便倒在地上,,面色青紫,七窍流血。
黎鸢奔上前去抬手一试他的鼻息,已经气息全无,死挺了过去,她顿足怒道,“我爹娘的葬身之地还未问得,怎么就轻易让他丧命?”
王锦一怔,立时憋得脖颈上青筋暴突,讷讷道,“对不起……我……我还以为郡主是默认了他的请求……”
黎鸢气得直瞪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挥了挥手,无力道,“算了……”叹了口气,又转念一想,“去隔壁大厅内。”
王锦、王戎二人齐声应诺,一前一后,护着黎鸢到了大厅之内。
黎鸢这才看见,年轻力壮的男子不知何时,都已瘫软在地,人事不省,满室跪伏一片,泣声不止的尽是妇孺老幼。
而周边拿刀看护着他们的,是一二十个杀气凛凛的黑衣蒙面人,悄没声地,他们便身手利索地解决了丁府中的所有反抗。
诸人见黎鸢进来,忙不迭地叩头哭求饶命,中间还偶尔夹杂着孩童忍不住的大声嚎啕。
她如索命的修罗般冷冽,黑纱之下,面色阴沉,将每个人挨个扫视了一遍,沉吟半晌,却只字未吐。
王锦见状,低低请示道,“要不要全部灭口?”
黎鸢咬了咬唇,仍未做声,在前头跪着的几个人,听到这话,立时吓得浑身战栗,软瘫成泥,还有年老体弱的两个,已晕死过去了。
黎鸢对着这些人怔神许久,心中百味杂陈。
她拼命忆着往日的苦痛,拼命想象爹娘喋血丁府的情景,她想要趁着这喷薄如焰的恨意,将丁府上下屠戮殆尽,一个不留……
但最终,她贝齿死死咬住薄唇,直到一抹殷红泛起,直到她觉得头疼欲裂,心打着剧颤浮沉在半空中,她,仍是狠不下来……
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她,等着她发出最后的号令,可她只颓然一叹,摆了摆手,涩道,“算了……都让活着吧……”
说完,她似乎失去了全身的气力,身子一挫,神情沮丧,垂下头去,顿了片刻,又道,“设法让他们昏睡到明日清晨……善后之事,就托付你们了……”
王锦向王戎交换了个眼神,诺道,“是!”
她苦笑一声,移步到门口,却又突然回头,恰好撞上王锦盯着她背影的若有所思的目光,不由一怔,却也未及细思,便直言道,“劳驾哪位去宜春院,将主事的徐老鸨带来。”
王锦立时对着厅中一名蒙面人做了个手势,那人即刻腾空而去,身形如鬼魅一般飘忽。
黎鸢见了,心底顿时打了个突,脑海中突然涌起一个念头,“皇帝的人,功夫竟如此高深莫测,那么端王……他的处境,岂不是步步惊心……”
“怎么了?”王锦似乎看透了她的心事,上前问道。
她回过神来,忙摇了摇头,垂眸道,“去找个清静的地方,我要询问徐老鸨些话。”
王锦点头,与王戎二人左右护着黎鸢,找了间静谧的房子,只待徐老鸨的到来。
门窗紧闭的房间,微有些憋闷,望着某处灯光照不到的暗角,黎鸢的心亦一片芜杂黯淡。
复仇之路,几年来,走得步步艰辛,却在这一瞬以丁万琮的死,实现夙愿。
可是恍惚中,她有种奇异的感觉,一切仿佛太过容易,一个人,她恨之入骨的人,就那么一下死了,连挣扎都不曾有过……
她是想要看他万蚁噬心的惨状么?还是想要真的将他千刀万剐?
他死了,她畅心欢意,却又意犹未足,却又莫名惶恐……
真怕只是一场梦,明朝一醒,发现仍身在魔窟,心依然备受摧残,她仿佛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空欢喜的折磨。
何况,那真正的仇人,仍在背后潜着,穷凶极恶,苟延残喘,说不定有一日,就会反扑上来,而她该怎样筹谋运作,才能在自保的同时,一击得中……
门口侍立的王锦虽看不清她表情,却似能感受得出那周身汩汩而溢的纷乱情绪。
他向前几步,憨笑道,“郡主,大仇已报,为何仍是忧心忡忡?”
黎鸢一怔,却未答言,只苦笑着摇了摇头。
王锦却仍兀自搭讪,“待会那徐老鸨来了,郡主想怎么处置?先给卑职交个底,好提前有个准备。”
一句话将黎鸢问得发怔,是呵,要怎么处置她……
她给过我非人的折磨,亦给过些许温存,她面目可憎,行为可恨,却也过往坎坷,身世可悲……
黎鸢抬手看了看自己修长的十指,和那片润泽白皙的手心,不由再次苦笑,二十年后的自己,会是个什么样子?
在人世间摸爬滚打,沾满污秽的手,能否比徐老鸨,更干净几分?
而到时,又会是由谁,来宣判自己的命运?
正胡思乱想之际,忽听门口有侍卫低声通报,“人带来了。”
她忙回过神来,沉声道,“带进来。”
门应声而开,一个黑衣蒙面人,推搡着吓得抱成一团的徐老鸨,跨步进来。
王戎见状忙上前,交接过手,那蒙面人转眼又退回门外。
黎鸢站起身来走过去,细细端详着几年未见的徐老鸨。
她身形貌似又发福了,鼓鼓囊囊的,裹在一袭嫩绿的锻袍下。[小说网·。。]
肌肤也愈发白腻,眉毛描得细细弯弯,颊边还扑上了一层绯红的胭脂,于夜灯下闪耀,如一只硕大的绿豆蝇,泛着恶俗的光。
黎鸢怎么也想不出,曾名噪一时、艳冠万里的头牌花魁,为何会落至如此境地……
原来善于捉弄人的命运,不仅会极力扭曲人的心灵,还尽情蹂躏她的皮囊……
徐老鸨此时吓得已是哆嗦不禁,半夜莫名被人点了哑穴,提着穿梭于夜空中,怎么都挣扎不动,竟一路来到了丁府。
她还想着莫非是丁万琮发神经,在搞什么鬼花样,待进了房门,才在眼梢余光中瞄出,屋内三个黑衣人,一个黑纱罩面,另两个凶神恶煞般瞪视着她,这才意识到果真大事不妙,丁府出事了,也连累到了她……
黎鸢围着她转了几圈,使得她越发心慌意乱。
正手脚发软之际,忽听耳畔传来一声轻问,“徐妈妈,别来无恙啊。”
她心底咯噔一下,这人竟是个女子,而且声音为何如似曾相识?
忙抬眼去看,却瞧不出任何端倪,想要开腔问一句,却又嗓子干涩,发不了声音。
黎鸢也是一怔,不解地望向挟制着她的王戎,王戎顿时会意,出手在她背上点了几下,解了哑穴。
徐老鸨顿时猛咳了几声,须臾颤着音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黎鸢笑了笑,语气玩味,“妈妈您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我可是日夜惦念着你。”
徐老鸨眸光惊疑,又向她仔细打量几眼,黑衣肃杀,裹不住高挑曼妙的身姿,朦胧影绰的黑纱,隐约透出美人娇颜,可是她仍不敢妄测对方是谁。
黎鸢也不再给她兜圈子,直问道,“如今宜春院头牌花魁是何人?”
徐老鸨一愣,摸不清她心底所想,只得老实答道,“是如莹。”
“哦?是她?”黎鸢眉梢一挑,颇有些意外,待转念想了想,又觉在情理之中,不由一笑,“却也该是她。”
徐老鸨心底打鼓,忖不出何意,只讪笑着附和,“是是。”
“那碧云呢?如今沦为第几?”黎鸢再开口,话中含着探询之意。
徐老鸨心底顿时滑过一抹疑惑,此人对宜春院诸人不仅熟识而且关切,会是何人?
她仿佛觉得答案在脑海盘旋,呼之欲出,却又隔了一层薄薄的纸张,欲现不得。
黎鸢见她踌躇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