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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你一样都不会缺;其二,你……”他似有踌躇,修长白皙的手指跳跃在案桌上,发出空洞单调的嗒嗒声。
“其二,你嫁给我,我虽不能给你正妻名分,但一定会善待你,决不让你受半分委屈。”他的眼眸深邃温和,蕴涵着深深的关切和宠溺,却没有丝毫情愫。
我平静地等他说完,心里暗自衡量。李渊行得仁义之师,打得忠隋旗号,所以我才能活到今日。只是皇宫从来都是一个亲情泯灭,骨肉相残的炼狱。君临天下的帝王拥有不容谛视的至高威严,有着海纳百川包容苍生的胸襟,却很难容下前朝皇储。
这一点虽无人明说,但各自心里有数,谁愿意娶一个前朝公主,招致猜忌防范,为将来升迁埋下祸端。即便有人站出来,也必定是为了讨好李建成,合契他的心意,等到他将来登基能平步青云。有人愿意为了前程,委屈迁就我;可我能为了寻个归宿,与人貌合神离同枕异梦地过一辈子吗?
若是嫁给李建成,我便是诸多东宫嫔妃中的一个,周旋于各种心计谋算中,独自守着一方庭院,等他偶尔想起过来看看,然后与他缅怀另一个女人。
更何况我并非一个人,若是我一走了之,留下杨侑这个孩子深陷宫廷,如何能安心?
李建成见我垂眸低首,不言语,以为我拿不定主意。便离座半蹲于我面前,尊贵俊朗的面容愈加柔和,“若你拿不定主意,我倒有个人选。”
我懵懂无神地抬头,见他如墨点漆的双眸中掠过一丝宠溺,“你刚刚见过,我的二弟世民。要知道,如今群雄割据,大唐虽占据长安,但内忧外患仍在。将来仍充满变数,你只有成为李家的媳妇才是最安全得。更何况我二弟文韬武略,相貌出众,与你甚是相配。”
云霞投射出绚丽光芒,透过萧萧梧桐叶洒下斑驳树影摇曳在碧茜纱上。殿宇内青烟袅袅飘散,萦绕着淡悠沁然的熏香。
丝絮渺茫中,他以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酷狰狞的事实。
我勉强微笑着说,“容我想想。”
“好吧,在你做出决定之前我可以安排见酅国公一面。”
第三章
代宫里苔草斑驳,青痕遍地,如絮似柳的纱帐漫卷而飞。
庭院残更立,窗纸上泛白的梨花竟也带了一丝凄迷的味道。狭小的庭院里侍卫倒是不少,拂剑巡视气氛煞是凝重,所幸李建成与我同来,那些侍卫见他均换了副嘴脸,我便能轻而易举地进去。
黄昏时分,殿宇内只点了根手臂粗的白色蜡烛,浑浊粗重的烛泪顺着蜡烛粘稠而下,堆置于半中央。
杨侑身边贴身宫女煜槿引着我去寝殿,大业年间杨侑做代王时她便侍从左右,大隋灭亡之后她愈加沉默寡言,只是侍候左右一如既往的无微不至。今日她穿了一件流云坠角月白裙,刺绣精致却是暗色无光,一如她双眸仿若蒙上一层水雾。细细想来她也是二八大好年华,却已经历大起大沉的波折,如今这番老成让人看了亦禁不住为她心伤。
一进寝殿浓重苦涩的药味儿扑面而来,我眉头微蹙问道:“酅国公病了吗?”
煜槿垂眸低首,平和回道:“前几天就一直发热。”我心弦猛然一颤,不好的预感汹涌袭来,连忙问道:“太医来看过吗?”
她回道:“来过了,只说是偶感风寒,开了几副发热的方子。”
说话间听到杨侑沙哑着嗓子叫,“姑姑。”我连忙掀开檀青色松竹风烟罗帐,将愈起身的他摁回床榻上,为他盖好被衾,柔声道:“身体还难受吗?”
他原本消瘦孱弱,自幼便体弱多病,如今这番折腾脸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肌肤于昏暗中更加触目惊心。我不放心地覆上他的额头,还有些微烫,杨侑勉强扯动唇角笑道:“姑姑,侑儿好多了,真得不难受。”
我鼻腔一阵酸涩,一时没忍住泪水险些掉出来。杨昭哥哥去世时他还未满周岁,自幼丧父生活在深宫里他原本就少年老成,如今经历这番劫难更是完全不像他这个年纪的表现。人人都羡慕皇室贵胄自幼荣华富贵,只是这其中酸楚又有多少人知道。
“我前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杨侑虚无若烟絮的声音飘来,我收敛神思,微笑着问:“侑儿梦见什么了?”稚嫩清秀的脸上浮上一抹笑意,目光带着神往陶醉的迷离,“侗哥说父亲要带我们去放风筝。真是奇怪,我明明已经记不得父亲的样子,可看到那个人对我笑心里就很肯定他就是我的父亲。我和他跟在父亲身后一路飞奔,越走越远,突然听到姑姑在背后很着急地叫我。我一时犹疑不定是该跟父亲和哥哥走,还是该跟姑姑回家,后来我想还是回来跟姑姑说一声再走,然后……”
我低头轻声问:“然后怎么了?”他轻笑一声,调皮地回道:“然后我就醒了,看见煜槿红肿着双眼坐在床边。”
出来时煜槿小声对我说,侑儿就是那天夜里高烧不退,喝了汤药还是不见好。她守在床边到了后半夜,侑儿奇迹般的醒了,接着烧也慢慢退了。
我内心一阵悲怆,侑儿该跟着大哥走的,那个世界有着大哥生前一直向往的自由,也必定会是他们一家团聚的天堂。回到我这个姑姑的身边,在这深不见底的宫廷里沉浮挣扎,不知何时是尽头。
我叮嘱煜槿好好照顾杨侑,她闻言低叹了一声说道:“其实酅国公心里什么都清楚,他哥哥早就不在了,只是在公主面前表现得还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我怎会不知?李渊称帝后洛阳的王世充亦不甘屈居人后,胁迫杨侗禅位于他,以一杯鸩酒结束了他年轻的生命。可怜的侗儿临死前想见母亲最后一面的要求都不被允许,只草草留下一句嵌入血泪心酸的‘但愿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
难道国破宫倾之后,前朝皇室遗孤就命该如此吗?不!我不甘心!不管等在前面的路是怎样,我还是要放手一搏,即使黄泉路上也能心安理得。
水晶帘的光泽在昏黄的烛火里微微浮动着,在幽暗中投下了一地晶莹。我呆呆地倚在窗棱上,手轻轻拂过水晶帘,光滑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一直传递到心里。
殿外,鲜红的宫灯点缀着幽长的黑夜,仿若阴森昏暗的夜里一只只睁开了血盆大口的鬼魅,要将宫殿里的一切吞噬。
“去安排一下,我要见他。”
璃影微微一怔,似是未曾预料地抬眸看我,而后点点头,身影一晃青灰色衣袂消失在殿宇尽头。
大约四更时分,外头一阵簌簌轻响,窗棂泛起白光,是下雨了。
嘀嗒……
密匝匝的水珠迸溅开,宫檐下两盏银山雪灯在黑雨夜中发出两团朦胧光晕。
地上狭长的阴影直抵我脚边,素白宫裙逶迤蜷蜷,与珍珠缠丝挽纱相互缠绕。
“我问你,你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了,还是深陷囹圄急等着救命,值得这么火急火燎地把我找来?”眼前的这个人身着藏青色螭纹宽袍,高挺鼻翼上幽绿的宝石与服饰上的狼骨传坠交相辉映,散发出诡异野性的光芒。
他就是东突厥始毕可汗长子,突厥小可汗阿史那什钵苾,亦是我的盟友。
我不理会他如火焰般燃烧的怒气和雨水淋漓的狼狈样,说:“李建成有意将我许配给李世民,我该怎么做?”
他以手擎额,换了副沉思的模样,幽蓝的双眸透过指缝观察我的神色。
“你是怎么想的?李世民这人不错,天潢贵胄,凤子龙孙,可是个难得一觅的良人。”
我冷眸扫过他的脸,语气中夹杂一丝阴郁,“我是怎么想的?当初我们盟约的时候你不就跟我说过,我是你的棋子。一个棋子怎么会有自己的想法?”
他紧盯着我,厚重的唇边突然溢开了诡异微妙的笑容,如同千年峰巅的积雪,令人不寒而栗。
“听从李建成的安排,嫁给他。”
我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粗犷健硕的面容,宽厚的额头上还残留着雨痕。藏青袍子在昏暗烛光里泛着蛊惑的银彩。
他随意地坐在褐地翻鸿金坐榻上,精光毕露,“叔父为了巩固与李唐关系,想要翎妹同其联姻。而你的任务就是破坏这场联姻,没有什么比这更有力度的了。”
李渊于太原起兵时,为防范后翼失火,曾北联突厥,向其称臣,获精兵良驹襄助。因此李唐与突厥的关系不可谓不亲密。什钵苾所说地翎妹应该是始毕可汗弟弟咄苾可汗的女儿,阿史那翎。他们兄妹二人滞留京师一年有余,难道只是为了寻求联系?
可就算如此,大唐与突厥联姻对双方都有利,他身为突厥可汗为什么要阻止?
他似乎看懂了我的疑问,健硕有力的臂弯绕过我的脖颈,唇紧贴着我的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