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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明听见翠嬷嬷送寒被的声音,可那寒被却被看门的婆子夺了去,她是连一个角都没碰着。
胡香灵弯腰从食盒里捧起热粥,将粥一点点从碗里倾倒:“你饿了吧?喏,碗里的太烫,你可以吃地上的,这地上的正好……”
这是羞辱,是最大的羞辱!
胡香灵怎可这样?
崔珊悖然大怒,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羞辱,“胡香灵,要是让我娘知道,她不会放过你的。”
那些汤汁被干燥的泥土地面所吸,不多会儿,就浸湿了大片。胡香灵直笑得满头的珠钗乱晃,“既然我敢这样对你,自然有应付你娘的说辞。自入曹府,从来都是你欺我的份,哪里有我欺你的。可郎中诊断,说你感染瘟疫,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染疫而亡!”
她知道胡香灵的伪良善谋,也知道胡香灵的狼子野心,可她没想到,原是这样的,是这样的……
崔珊立马反应过来,“我并没有染疫,是不是?”
胡香灵笑得得意猖狂,虽没有回答。崔珊却明了答案。
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虽然又饿又冷,可她不容践踏,她是郡主,身体流着一半的皇家血脉,“为什么?”
胡香灵秀眉倒竖,眸光里喷出烈烈的恨意:“为什么?崔珊,从小到大,我都像丫头一样的巴结讨好你、服侍你,可你呢?你竟算计我!将我劫走的蒙面人是你派来的!”
原来。一早她就知道了。
是崔珊派了常乐劫持胡香灵。造成她失节的假相。让她不能再做嫡妻,只能做妾侍。
“曹府二奶奶的位置原是我的,是你夺走我嫡妻的位置,是你夺走的!”
崔珊还记得那日在文忠候府的宴会上。分明是胡香灵算计了曹玉臻,即便是这样,曹玉臻还是将胡香灵捧在手心,视她为最爱。
日日夜夜的饥饿,日日夜夜的寒冷,却没有此刻来得更让她惊心。
崔珊后退两步,从没像现在这样畏惧过,胆颤过。
胡香灵一脸痛快,“贱人就是贱人。这么久未吃食,一点也不饿么,不如你学狗,舔食这些粥如何?”
不,可杀。不可辱。
胡香灵将肉粥一点点倾倒在地上,幻想着崔珊如狗一样的爬下,舔食肉粥。崔珊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饥肠辘辘,嘴唇一下又一下地舔食中,那是饥饿与不忍。这样的粥一定很香,可她却吃不上。
只要看到江素妍痛苦,只要她痛,胡香灵就觉得痛快。
她贵为丞相府千金、嫡女,堂堂大公主之女,怎可舔食地上之物,那稀粥染上尘土、杂质,一半是粥,一半是灰,她如何吃得下去。
胡香灵看她的目光居然有得意,有张狂,更是一个胜利者的姿态。
“为什么?从小到大,我视你为最好的姐妹,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你却一再地利用我?”
胡香灵早就掩饰够了,等这一天也太久了,伸手扯住崔珊的头发,用力地将她的头往地上的粥按去:“贱人!扫把星!吃啊,你不是想喝水吃粥么?粥来了,为什么不吃,快吃啊,吃啊……”
即便她冷,即便她虚弱,可她是骄傲的,娘亲说得对,她的高贵是血液里带来的,是与生俱来的,即便她不是公主,可她自小的尊贵并不亚于公主,她高贵的血液里有一半是皇家之后。她绝对不吃那粥,更不要像狗一样活着。
这便是她自小的玩伴,是她唯一最好的朋友。
可她到底是太虚弱了,被胡香灵强行按在地上,沾上了满脸的粥与尘土,但她还是不会吃,傲然地怒瞪着胡香灵。
这一番僵持,她以为保住了尊严,不想胡香灵对着门外大喝一声:“死丫头,还愣在外面作甚,快过来帮忙。”
危险在接近,崔珊一直以为,在胡香灵那漂亮的狐目转动下,丫头朝自己嘴里喂下的乃是断命的毒药,那药的味道是灼烈的,带着苦涩还隐有一些甜味,那味道就似她年幼感染风寒咳嗽时饮下的糖浆。
胡香灵的贴身侍女灌完了药,举步离开了杂房。
胡香灵居高临天的俯视着,仿佛她不是姨娘,根本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后。
崔珊不停地咳嗽,“你……到底给我喂了什么?”
胡香灵阴狠地盯着她的脸,只有痛快的表情,实在太痛快了。
崔珊,终于匍匐在她的脚下。
“是哑药!你实在太讨厌了,说的话真难听,往后都不用说话!”
崔珊只觉浑身冰冷,这样的话,字字是刀,她捧住被灼痛一样的咽喉。
“你吐不出来的,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正因为你没吃,这药才能发挥最好的功效。哈哈……”是她得意的笑声,笑罢之后,她起身坐到一边的破案上,“知道么?我让他娶你,就是要助他平步青云。你嫁妆丰厚,不能被你拿走,只有你死,我才能得到这一切。”
崔珊的嫁妆!
崔珊的夫君!
崔珊所带来的荣华富贵,全都是她的。
她胡香灵没有,这没关系。她会谋划,如今她就做曹府的二奶奶了。
曹玉臻得依仗她,她虽然不及崔珊的身份尊贵,可她有一个会谋划的心。
崔珊只觉痛彻心扉,她好恨,她好悔。曾经父母、祖父不同意这门婚事,是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换来的,不曾想却是这样的下场。
胡香灵又继续道:“你与夫君房事之时,他给你喂下的乃是对付青楼女子的媚药。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玩了一个青楼女子。不同的是,去青楼是他给别人钱,可在你这儿,玩了你,你还得给他钱……”
她眸光一转,厉声道:“崔珊。以为你自己有多高贵。你不过是天底下最贱的女人。就算你倒贴,也换不来男人的真心。从头到尾,夫君都没有喜欢你半分,夫君的心里。只有我!只有我!我现在只是拿回自己该得的一切!”
冷冷地说完该说的话,胡香灵携上贴身丫头,扬长而去。
崔珊捧住火烧火辣的咽喉,不,她不要成为哑巴,她不要。
怎么办?
她的目光,停落在一边的马桶,来这儿之后,这里一直放着马桶。
她曾见过太医熬皂角汤给人催吐。还听人说过,喝粪也能催吐。
不待细想,她爬到马桶边,伸出手来,她不要成为哑巴。得把灌下去的药吐出来,一把抓了自己拉出的排泄物塞到嘴里,顿时一阵恶寒,扒在地上,终于吐了出来。
她得吐干净,拿了碗,盛了一碗仰头喝下去。
看守的婆子听到里面的呕吐声,好奇地隔着窗户往里探,却见崔珊扒在地上,一脸狼狈,屋子里充斥着粪便的味道。
婆子心下一惊,锁了房门,立时去找胡香灵通报。
崔珊也听到了婆子踩在雪地的声音,索性打翻了马桶,将整个杂房弄成一片臭烘烘。
胡香灵领着丫头到时,看到的就是又臭又脏的杂房,崔珊拿着蜡烛,似要一把火烧了杂房。
开了房门,丫头几步窜了过去,一把抱住崔珊。
胡香灵拾了木棍,喊了声“春燕闪开”,丫头一把推开崔珊,胡香灵挥着木棍,重重击打在崔珊的脑勺,顿时,头破血流,这几日又冷又饿,崔珊身子一摇,顿时昏了过去。
婆子直吓得捂住嘴巴。
胡香灵厉声道:“通禀太太、老太太,珊瑚郡主染疫身亡!令管家备一副薄棺,尽快出城安葬。这处院子周围要撒石灰水,更得用硫磺熏烟消毒……”
婆子连连应声。
丫头高喝:“还不快去!”
婆子连跑带跳地出了院门,往上房奔去。
崔珊昏了,露出未着脂粉还算有几分姿色的面容。
“珊瑚,你不是爱美么?今儿我就毁了你这张脸,看你往后还如何爱美!”她从头上拔下银钗,狠狠地划上崔珊的脸,左一下,右一下,被划之处,立时鲜血喷涌。
丫头将头转向一边。
胡香灵不屑一顿,阴冷着声音:“去外面候着,要是棺材到了,把人移到棺材去。无色庵那边,我已经说好了,那里的静石师太与我有旧,定会好好款待她的。”
哑巴!丑妇!
胡香灵想到崔珊毁她名节,想到自己从妻成妾……还有幼时如何巴结、讨好于她,越想越恨,挥着钗子直将崔珊的脸划成了大花猫。
划完之后,她说不出的痛快。
就算曹玉臻寻回了她,再不会要她了。
永远不会!
她美貌时,曹玉臻没有喜欢过。
变成丑八怪了,曹玉臻更不会多瞧一眼。
终于,雪地上移来了一行小厮,还抬着一具棺材。
春燕奔了进来,道:“二奶奶。”
胡香灵道:“把婆子的那床锦被取来,将她裹了,一会儿移到棺材去。”
春燕应声,照着胡香灵的话说了。
小厮们将崔珊的“尸体”移到棺材。
春燕奉命亲自送染疫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