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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虞氏整个人摇了一下,眼睛瞪得大大的,对了,前两日素妍相求,江舜诚说什么也不肯同意,难道他们父女说的就是这事,他们一早就知道,唯独瞒着她一人,而她不明真相,居然还劝江舜诚同意。
这一回,她想闹也不成。
江舜诚指定会说:“不是你让我同意的。”
虞氏想罢,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我的妍儿呀……怎么就这样跟朱先生走了。他跟着一个大男人去,旁人怎么服侍呀!你这个贱婢,怎么也不知道跟着小姐。”
“回太太话,小姐今儿一早就把奴婢叫起来,支开奴婢,让奴婢去帮朱宅打扫藏书阁,那藏书阁很大,奴婢一直忙到了中午才出来。谁知朱婆婆告知奴婢,说小姐和朱先生走了……小姐她……没想过要带奴婢一起走。太太错怪奴婢,奴婢着实冤枉呀。这事儿,是小姐、朱先生和相爷一早就商量好的……呜呜……”
虞氏在如意堂大哭了一场。一哭江舜诚父女瞒她,二哭素妍小小年纪此行又是两个大男人,好不担心。不舍女儿、心疼女儿,加上被欺瞒的伤心一并袭来,哭得死去活来。
大奶奶听见下人来禀“太太在如意哭得伤心”。不晓真相,带了丫头就赶了过来,这才知道,素妍跟着朱先生游历天下去了,而且这事还是江舜诚一手策划的。
虞氏哭得几近晕厥,大奶奶讲了一大堆的好话,才将她给劝住。
素妍刚离府的几日,虞氏梦里唤的都是“妍儿”,醒来知晓她出门了,又要哭上一场,一直持续了大半月,她才慢慢接受了素妍随朱先生离开的事实。
江舜诚道:“你哭甚?上次你亦是同意的,我还不乐意,不是你跟着胡闹,让我同意的么。”
“你们俩也不告诉我是这事,我被瞒在鼓里,还当是她跟你要什么宝贝书。”虞氏肠子都悔青了,当时她就该多问一句才是,也不至于闹出这事来。
江舜诚道:“放心吧。短则三月,长则一年他们也就回来了。妍儿回来后,会乖乖呆在府里,不会再顽皮了。”
此时的虞氏还在幻想着,等素妍回来,一定要好好收拾一番。她不是怕学女红么,她偏要将素妍送到女红室,逼着她学刺绣、针黹。可是,她没想到,素妍这一去,居然会是五年,更没想到,朱武带着素妍游历的时候,半途上会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这事大概是素妍跟着朱武游历三月后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素妍与朱武在江南游玩,悟觉的一大快事,就是每到一家大寺院,就前往拜访寺中高僧、方丈,与人大谈佛禅,几月下来,连素妍似乎都变得更加的清冷。
☆、068沦落人
与她同行的是一个不爱说话的马夫,他是朱家下人,在朱家长大的,对朱武敬若神明。这样一个小女孩,跟着这样的三个人,也活泼、嬉闹不起来。
这日他们一行到了钱塘,远远儿地就瞧见冷清的街头围了一圈人,只听到一个女孩悲痛欲绝的哭声。
“小女柳多鱼,是钱塘湖畔渔村人氏,三日前,我爹出湖打渔,落到湖底丧了命。家中贫寒,无法安葬父亲,今日特意卖身葬父。”
“柳多鱼”三字,仿佛是从前世飘出来的。
素妍忆起,自己在无色庵时,曾有一个被毁容的妇人,刚来无色庵,没少被庵中尼姑刁难,总是让她干粗活。庵中上下都唤她“丑姑”,而素妍那时被唤“哑姑”。
那日,丑姑没能干完活,庵中执事师太吩咐不允给吃食。暮食时,素妍悄悄藏了个大馒头,等到夜深时,偷偷地拿去给她。
丑姑知她是哑姑,吃了馒头,与她说话。
“哑姑,你知道吗,其实我不丑,真的不丑。我原来长得挺好看的,我是江南钱塘人氏,姓柳名多鱼,曾经是我们村里长得最水灵的姑娘。
十一岁那年,我爹出海打鱼,遇上了风浪,船翻了,也丢了性命,我求了全村的叔叔、伯伯去寻找我爹的遗体,后来,在离我们村很远的海滩总算是找到了……可是,我却穷得连安葬他的钱都没有。我卖身葬父,落到了人牙子手里。他们瞧我样子不错,就把我带到皇城,说要卖个好价……
后来,我被曹府的管家嬷嬷买了回去,说要我做绣娘的。可没想到,有天晚上,我绣得很晚,心里烦闷,却在外面遇到了府中酒醉的二爷。
哑姑,我没有勾引他,真的没有。我就想着,和其他绣娘一样,某天得太太、奶奶恩典,也给我配一个年轻管事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灵二奶奶非说我勾引二爷,硬是给我灌下了一碗汤药。我成了曹府的笑话,他们所有人都欺负我,我受不了,就躲起来偷偷地哭。可是,就算是哭也被二爷听到了,他同情我,说要扶我为妾。
呜呜……我是个苦命的女人。我只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算是这样,也不可以。我做了二爷的小妾,灵二奶奶根本就容不下我,那个大姨娘的孩子不是我弄掉的,可灵二奶奶非说是我干的。
还有二爷,他居然那么狠,不听我解释,说‘既然你让大姨娘失了孩子,那你这辈子也休想有孩子。’逼我服下了绝孕汤。
就算这样,灵二奶奶还是不肯放过我,在我失宠之后,让人毁了我的容貌,还诬我与人有染,将我赶到这无色庵来。”
素妍回忆归来,还记得那时听完柳多鱼的故事,她抱着柳多鱼大哭了一场。不为别的,只为她们都是被胡香灵和曹玉臻害苦的女子。
后来,柳多鱼受不了无色庵上下的刁难,不过三个月,就悬梁自尽了。
素妍苦于无法张口说话,否则,她一定会安慰柳多鱼,让她振作起来,只要活下去就好,活下去,看看胡香灵和曹玉臻的下场。
她在曹府的时候,曾见过柳多鱼两面,是为了给自己做新衣,那是一个收拾得很干净、干练的绣娘,话不多,但人很利索,也知规矩。还记得,她长得很水灵,是绣娘里最漂亮的女人。
素妍钻进人群,果然看到一袭白衣的女孩跪在中央,面前放着一块牌子,写着“卖身葬夫”四字,一边还有位黑黝妇人。
柳多鱼低垂着头:“求求各位叔叔、伯伯,买下我吧。我很勤快的,能洗衣,能烧饭……”
是柳多鱼,真的是柳多鱼,虽然现在的她没有满脸的累累疤痕,清秀灵动,可素妍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这比前世她们的相遇早了十几年前。
素妍站在一侧,问:“你叫柳多鱼?”
柳多鱼抬头看着面前的小女孩,莫名的,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素妍道:“起来吧,我给你钱,你可以安葬父亲。你跟我走!”
柳多鱼起身,怯怯地跟在素妍身后。
素妍望着朱武,小手一伸:“叔父,给我银子,我要帮她葬父。”
朱武看着素妍这模样,素妍如水的眸子里全都是坚决。
“你买个丫头做什么,我们要赶路,多带一个人不方便。”
人群渐渐散去,可在人群不远处,却有个穿灰色道袍的道姑,正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素妍用稚嫩好听的童音道:“我没说买她,我要帮她葬父、助她度过这一难关。你看她很能干,帮他葬了父,往后她也能想法养活自己。”
朱武嘀咕着:“我替你保管的一千两银子,这才几日,都被你折腾光了。”
“钱就是来用的,帮助需要的人,比搁在那儿不用的好。你快给我五十两银子,好给了柳多鱼回家葬父,剩下的她可以留着花用。”
朱武笑着,这一路过来,素妍见到有人需要帮助都会出手,其间也不乏遇上骗子,可她依旧不改。被朱武嘲笑她傻,她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当是去赌坊输掉了。谁愿意做骗子?他定是过不下去了,骗点钱花花。”
还是第一次见到替骗子说话的人,直听得悟觉在一旁念“阿弥陀佛”。
素妍拉着柳多鱼:“你跟我们先去茶肆里,我们把银子给你,免得露了财,被人夺了去。”
柳多鱼点了点头,带着村里的婶婶随素妍进了茶肆。
雅间内,素妍从朱武那儿要了张五十两的银票,“这是五十两,你且收下,好好安葬你父亲,剩下拿去过日子,再拜个绣娘为师,学上一门技艺。”
柳多鱼道:“谢小姐大恩!等我葬了父亲,就去小姐处侍候。”
“不用!不用!我帮你又不是为了让你来侍候我,你只需要答应我好好活着。再记住我送你的一句话:日子不管多难,只要忍忍,迈过这道坎,就会好起来。”
柳多鱼又要跪谢,被素妍止住,甚不耐烦地道:“去吧!让你婶婶陪你去银庄兑取银子。记住我的话,就是对我的感谢了。”
☆、069打擂
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