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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被他这一震,虽不至翻,但只怕炉上的汤要泼了。赵无极可舍不得,就伸手向骆寒腋下一托,两人相视一笑,把早起时为一只沙鸥闹的意见全都笑散。
第二天,赵无极又把船移远数尺,要看他怎么办。哪知饭熟时骆寒看也不看,却拍了拍那头骆驼的头,贴在它耳边耳语了几句,那骆驼便站起,趟入水中,冉冉泅来。
却见那骆驼到了船首,叨起两个馒头,往回就游。赵无极愕住,惊愕中,那骆驼已上了岸。骆寒从它口里接过馒头,也不嫌脏,张嘴就吃了一口——赵无极不由骇笑:一笑这少年真的是与这骆驼同食共寝,二笑那骆驼竟象真的听得懂人言。等了一会儿,骆寒似觉没滋没味的,剥了块树皮,且指甲在上面划了几划,交给那骆驼嘴啣住了,依旧泅水叼了过来。
赵无极接过树皮,见上面只草草地划了两个字:“菜来”!不由失笑。反正那骆驼的背宽而且厚,赵无极就取了两碟菜放在它背上,由它载着回岸。
如此逍遥,将近十日。十日之后,两人到了马鞍山前。
这块地名叫采石矶。两人到时,已是晚上,余霞如锦,映江成灿。赵无极渔樵十载,也少见这般美景,真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看着这般景致,让人觉得,终老此乡也是心甘的。他饭熟时,骆寒依旧上船来。两人静坐开饭。
这十余日下来,赵无极虽未忘彼此身份,却已觉两人象是朋友了一般。他这一生少有朋友,但和骆寒在一起,他似已忘了自己的年纪,只觉得如鸥盟鹭友,两无嫌猜。
饭吃罢,骆寒却一时没动,并不回岸。赵无极也就不慌收拾。两人看着那晚霞,只见它摊绡铺锦,让整道江水似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良久,骆寒忽道:“我要过江了。”
赵无极一愕,还没反应过来。
骆寒望着天际彩霞,那么艳,那么绚烂,但只等日头一沉,它就会马上属于昨天。
而明天呢,明天的晚上,谁知会是什么样的云彩?说不定会变成沉甸甸的阴霾。今天,也许是属于他们——他和一个老者的最后的晚霞。
萍踪际遇,偶然会心,人生交游,不过于此。
骆寒轻声道:“我是必须要过江的了。”
他声音中微露感慨。
赵无极听到这第二遍时,似才明白过来。他也看向彩霞,不说话。他一生际遇之奇,不计其数。但和这样一个少年坐在一艘舴艋般的小舟上渔樵共渡,吃了十余天的饭,其中风味,真宛如传说。但无奈所有传奇都是不长久的,那个少年桀骜不驯,而他自己,也是这现实社会中的人。在这个现实的社会中,不只有晚霞、江水、孤舟,还有一场场你无法抛却的争斗,有很多谋算,不可不为,无法抛开。
他知道骆寒的意思,他说要过江并不是要自己渡他过江,而是一早就猜到了自己跟踪的目的。他有那么一头识得水性的骆驼,渡江应该对他来说并不为难。想到这儿,赵无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叹气是一种心灵的停顿。赵无极那一口气叹得长长的,因为那一刻,人的心情是放松的,可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问。——长到他希望可以永远不把那些功名利禄,世俗纷扰再度想起。
然后,他才开口道:“看来,我不得不拦你。咱们两人同舟共饭的缘份看来也尽了。”
他轻轻搬着手指头:“南渡之后,算起来,我老哥俩儿已退隐了一十有七年。我们不想隐退,二帝北狩,家国破碎,我都不知道这十七年我们怎么过来的。但袁老大、袁老大压得我们太紧,我们没有机会。我堂哥无量比起我来,还要热衷一些。但就算是我,也知道他心中那份痛苦。日日江风渔火,渔樵耕读,看似隐逸,其实,怎能息我胸中一点入世之心,叱咤之愿!在我们老哥俩儿心中,那一股忿火就从来没有熄过。”
说着,他拍拍甲板:“小朋友,我与你这十余日,驼船共路,我才算终于尝到了些隐逸之趣。我幼习书法,常以名家诗词练字,也算读过不少诗,但直至今日,我才明白,什么叫‘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说着一叹:“又是什么叫做‘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
他话说来平淡,但很艰涩,看来句句出自真心。这时,他向西望去,一天晚霞下,他们一路曾经的来路似都远了,淡了,就有如这一路划入水中的浆,浆过之后,水无余痕。人生,人生中那些小小的放逸和快乐也都如是吧?那些朝来采槿、露中折葵,路逢农人、买菜换米的事;那些一逞轻功、一逞厨艺,斗趣胡闹的玩笑;还有那些野蔬充膳、落叶添薪的清淡相对……如今都已恍如一梦。
这一梦醒来,现实中,他与这叫骆寒的少年,不得不面对这一战,也不可能不有冲突。因为,赵无极理理自己在晚风中的萧萧白发,他的时日已不多了。‘吾日暮,故倒行逆施之’,大丈夫不立功业于在世,不登要津于当途,这场人生,岂不白走一趟?
他看向骆寒,整顿好自己的伤感,平静地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南本是一滩死水,幸你东来,一剑搅浑。站在我的立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就这么逸去的。”
“我不是要与你生死相搏,但我起码要困你七日。不只是我,整个江南不知有多少人此时要借你这一剑。七日之后,大局已现,到时你想走也走不得了。”
“其实,这对你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以你之能,埋名塞外岂不可惜?现在正是个好机会,只要你抓住,有很多势力可以为你所用。你也未尝不可以异军突起,自竖一帜。我们只要你领头与袁老大一战,拖住他,拖住他的精力,大家就都有机会来个局变江南。”
骆寒淡淡道:“如果不呢?”
赵无极道:“那小老儿就只好出手了。”
骆寒已站起。他的左边,霞光一绽,照亮了他的左脸。那是一种秀硬的轮廓,虽无声,但那轮廓似已说出他所有想要说的话:他要自己的生活,不要所有的牵扯与羁绊。他不要势力,也不要为人所用,只听他静静道:“那、战吧。”
耿苍怀一路疾赶,来到采石矶边时,只用了两天。
江边空荡荡的,他到江边时已是子夜——十一月初三,天上似有若无地挂了一弯细痕,那就算是月了,眼力差的人几乎都看不见。
细月如丝,月下的江边,却什么也没有。没有骆寒,也没有赵无极,耿苍怀只看到了一条船。
这条船之所以引起耿苍怀注意,是因为它孤零零地停在离岸边四丈处,甲板上器物散乱。
耿苍怀喊了一声,船上也没有人。他跃上船,见船是被一支竹篙钉穿甲板钉入江底泥中的,所以连日以来,都没有被冲走。船中已进了半船水。甲板上,杯盘狼藉。看用具,都是银的,工艺精美,似是中都旧物——看来石燃说的不错,船的主人只怕正是“宗室双歧”中的赵无极。
耿苍怀掏出一个火摺子,迎风捻亮,在船中细看了看。他的眼尖,一扫之下,已有所发现,然后他又跃到岸上看了一看。岸边有一个足印,印在一块硬地上,把一截树根都已踩断——那脚印颇深,已进了一半水,耿苍怀点点头;他又跃入船中,船舱中却少了一根顶梁,象是被抽出的。舱已浸水,耿苍怀弯腰在水中捡起一个杯子,一个银盘。杯子已裂成两半,盘子上则有一孔。耿苍怀揣摩当时情景,这船上似曾有过一战。如果是的话,那先出手的一定是赵无极。因为甲板上有裂纹,那裂纹是顺着木板的原有花纹丝丝裂开的。骆寒不会这样的出手——这样的出手别无二家,分明是当年陈抟以一手武功换得宋太祖一座华山的“鼎鼐真经”。看来是赵无极是要逼骆寒上岸。
他不想战,他只想要缠住骆寒。
骆寒果然上岸,岸上才有那一个瘦深的脚印。他一上岸,赵无极大概把船撑开,骆寒却一跃而起。赵无极船撑出四丈,骆寒已又跳上,以竹篙钉船于江中。江中水深,那竹篙露出甲板外也就不足一尺。然后骆寒出剑,赵无极不及还手,这是骆寒的剑意——乍然出手、无人能料。赵无极以杯挡、杯裂,以盘挡、盘透,然后赵无极才有暇从船舱上抽出他太祖爷举以兴兵,名闻天下的齐眉长棍!
只是其后怎样?耿苍怀看着岸上草迹,两人分明没有上岸。可船上也没有痕迹,这两人到了哪里去?
耿苍怀苦思不解,有些焦躁。他也不知自己为何焦躁,除了袁老大托他带信给骆寒外,他应该与这事毫不相干。就算他在困马集欠骆寒一个情,但此前遭他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