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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处不胜寒-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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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翦没敢答话,长长的睫毛不断的颤着。

顾望放开手,眸子却直直的盯着他稚嫩的脸,一字一顿道:“记住,无论何朝何代,都是伴君如伴虎!那皇位上的人,能给你无限荣耀,也能叫你家破人亡。从现在起,你须得学会安逸以思忧,思忧则有备,有备则不会祸及于身。”

顾翦咬着嘴唇,重重的点了一下头。

顾望本还想说些权谋之道,然想了想,终究没说。临了,他敛起情绪,淡淡道:“翦儿,你也记着:上了战场,好好向你湄姐学学。她遭受的危难,不知几倍于你,可她仍旧好好活着!”

“侄儿谨受教导!”

“夜也深了,且去休息吧。”随这句话落,顾望飘飘而去。

偌大的厅堂上,只剩下顾翦一人。他愣愣的望着屋外黑乎乎的夜,慢慢回味二叔所说的话,心里生起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愁肠。他想起了与蒙政的初次见面,想起了二人相伴读书的快乐——而今,它们渺渺然遁风而逝,再也寻不到踪迹!

政,你和我,最终也会如此么?

刹那,两颗泪珠冲出眼眶,沿着他英俊而刚毅的面孔静静滑落。

突然,嬴湄的脸窜了出来,正微微的笑着。她的笑容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磊落!仿佛天地间,从来不曾有什么能改变她!折损她!

顾翦倏然一惊:难道他不如一个女儿?

屋外的世界依然黑乎乎的,他的心却亮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更新,不过是我自己发现文里有个疏漏,错把嬴湄三天以后出征写成了“十天之后”,故此修改。
下次更新的时间,大约是在三四天后。




☆、第三十三章  暗潮涌动(二)

这样的晚上,有人睡得香甜,自然也有人难以入眠。

长乐宫一间华丽奢靡的殿堂内,油灯高燃,光线亮得刺眼。灯下只有两人,一为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一为风流潇洒的俊俏男子。

但见美妇走来走去,怒色满面:“胡闹!简直是胡闹!枉费哀家费了那么多心血,他却这般不知珍惜!”

“太后息怒。”男子的细长凤目闪烁不停,真真是又漂亮又消魂。不过此一刻,他似乎并不急于展示自己的撩人本领,倒不断的安慰嫪太后:“太后你想,这总比嬴湄被立为大秦皇后要来得好吧?凡事有利有弊,往利处看,心结不就解了?”

“哀家解不了!这个逆子,今日既敢重用贱人,焉知日后不会变本加厉?说不定哪一日,这江山社稷,他都一并拱手相让!”

木子美微微上前一步,柔声道:“太后无须如此担心,大秦良臣甚多,岂容这种局面出现?”

嫪太后恨声道:“不会么?你看看其余六国,何曾出现如此荒谬的事?就是历朝历代的史书,也没有这样的记载!偏这没脑的逆子就干得出!早晚有一天,那贱人必然会妖媚惑主,扰乱后宫,进而指手画脚,毁我大秦!哀家如不除掉她,如何对得起先帝?”

“太后意欲如何?”

嫪太后想了想,阴笑道:“她不是要上战场么?那种地方,以身殉职应该是很自然的事吧?”

“不可!”木子美的声音不觉高了起来。

嫪太后霍然回头,目光利如尖刺:“有何不可?”

木子美察觉到自己失态,忙换上忠诚老实的脸面,道:“太后你想,陛下既然对嬴湄委以重任,焉能没有想到保护她的法子?那样的话,派去的人一旦失手,结局岂不是比上一次更糟?依陛下的脾气,这咸阳宫的天准得翻过来!那时候,母子亲情荡然无存,倒变成难以共存的仇敌。这样的结果,于你于陛下,有何益处?还不是便宜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嫪太后脸色煞白。许久后,才极不甘愿的道:“难道就由着那贱人心想事成?”

“太后,我倒有一计,不知愿否一听?”

嫪太后目光烁烁,大是急迫。木子美的脸上亦隐现笑容,妩媚如女子。次后,他靠近嫪太后,附在她耳边窃窃私语。待他说完,嫪太后心花怒放,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挤了出来:“极好,极好!子美,就这么办!”

木子美款款退一步,揖礼道:“谨诺!”

那会,身处午阳殿偏室的嬴湄,尚不知暗网正往她头上罩来,犹顶着凉凉夜风,徘徊在露水浓重的庭院。思及白日里的事情,她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光阴似箭,八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玉郎,你知道么?咱们整整分别了二百四十七天!再过三日,我就可以回去了!

不管我在秦国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但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咱们再不分开;天涯海角,必如影随形!

一个月!你只要再等一个月,我必能回到你身旁!

泪水一颗一颗的滑落,嬴湄却不揩拭。自入秦宫以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因喜悦而落泪!毕竟,她背运的日子实在是太多了!

像是回应她的心情似的,不远处传来叮咚琴音。那琴音流水般绵延,花香般旖旎,似徐徐倾诉志向,又似在哀哀寻觅知音。嬴湄倾耳听了一会,暗想,反正也睡不着,莫若去看看。因之,她提起裙摆,踩着软草,悄然寻去。

一丛芭蕉树下,琴音袅袅,幽然不绝。然芭蕉叶阔,浓阴匝地,兼无明月星子,别说琴者的面,就是身影都辩识不清。嬴湄本欲往前,忽又想:自古以来,只闻听琴,却从不曾见观琴的!于是,她收回脚步,隐身于一株玉兰树后,在清冽的芳香里,悠然的听起琴来。

可惜,琴曲骤然断绝。

“既然来了,为什么还要躲着?”朗朗的声音,不是蒙政还能是谁?

嬴湄既尴尬又惊讶,讪讪的从玉兰树下走出来。蒙政也放了琴,缓缓踱到对面。虽则夜色幽暗,然二者距离极近,故她与他,都看到对方晶莹的眼。除了屈膝纳福,嬴湄真不知该说点什么。依她与蒙政的接触来看,此人不像是细腻敏锐之辈,可怎的也会有如此高远风雅的情趣?

“寡人的琴曲怎样?入得你的耳么?”

嬴湄眨了下眼,实话实说:“陛下的琴音清奇美妙,令人心醉。”

“你撒谎。太傅多次说过,寡人弹琴只得技巧,却无意趣。从来都是琴音过耳,入不到心肝脾肺。既然如此,寡人的琴曲又如何使人心醉神迷?”

嬴湄笑了,温和道:“陛下岂不闻此一时、彼一时?琴音过耳是从前,然陛下已然了悟,自然融情于琴,琴曲便扣人心弦了……”

“这么说,你是明白了寡人的心曲?”蒙政笑岑岑的脸伸了过来,本是想牵她的手的,哪知她却乖觉的滑往一旁。蒙政的心一抖,渐而恼怒,那袖子便甩开了去。

嬴湄自然是不愿意触犯蒙政的,然而由着他亲密的碰撞自己,她也是做不到的。故而,她敛眉静思,不发一言。

这时,夜风轻吹,柔如女人。它冰凉的、舒缓的抚过面厐,又轻巧的、妩媚的添拭眉目,那一种腻滑娇柔,倒叫蒙政发不起脾气。

他转回身子,尽管对面的人未必能看清他的脸,他依然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走吧。到那边陪寡人喝几盅。”

嬴湄不喜饮酒,然考虑到短时间内不宜再次忤逆天子,故乖乖的跟着蒙政穿过芭蕉林,走向近旁的小园。小园正中擎着一盏纱罩灯,灯下是石桌石凳。光线虽不甚明亮,但烛光、花朵、绿叶柔柔的晕开一色;又兼夜风徐徐,摇曳的都是芬芳。人处其中,心便莫名的软了、醉了。

陪侍者仅侯景一人。他待二人坐定,便端出一个托盘,乐呵呵的放在石桌上。

蒙政拿起酒壶,缓缓斟上两杯酒。这时,嬴湄闻到一股比花香更醉人的味儿。等酒盅递过来时,她不由得仔细端详。灯下,酒色如黄玉,幽幽的折射出奇妙的光。

“湄儿,高山流水为绝唱,是因为同时有了俞伯牙和钟子期。来,咱们先为今晚上的琴曲喝一盅。”

嬴湄有些踌躇,她并不以为自己和蒙政算得上知己,然看到他先干为尽,便觉得再推拖下去,倒成了扭涅作态。于是,她硬着头皮陪饮一杯。没想到,这酒不单不辛辣苦涩,倒异乎寻常的甘甜纯美,一如蜜汁,酥酥的滋润着每一个毛孔。

嬴湄惊喜的看向蒙政,他亦笑吟吟的瞧着她:“这酒叫‘花酿’,最是清淡纯正,不伤脾胃的。”

嬴湄从没喝过这样的酒,不由得心生感激,一发想到蒙政在朝堂上力排众议,感激便转作了敬佩。她恭恭敬敬的站起身,给两空杯斟满酒,并揖礼道:“民女驽钝之辈,蒙陛下不弃,得以在大秦军队里充数。今借花献佛,祝陛下龙体安康,霸业早成。”

蒙政苦笑道:“湄儿,你怨恨寡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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