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湄儿,乱世里,唯有强者才不会受制于人。我无法将你笼罩在充满阳光的苍穹下,无法护妳周全,倒看着你饱受折磨——那份痛,犹胜体内巨毒千百倍!
忽听一声吆喝,车辇停了下来。姬玉知道已达边境,心肝倏然下沉。他一把掀开车帘,将头探了出去。
嬴湄在羽林军的押解下,正纵马奔来。很快,她来到嬴恬夫妇的车马前,先是翻身下马,给父母磕头道别。姽婳夫人悲难自禁,放声痛哭,连嬴恬这般刚硬的汉子,亦哽咽难语。
姬玉什么也没听进,只觉得头痛欲裂,再难支撑。
恍惚中,一双手轻轻捧起他的脸,一个含着悲腔的声音低低道:“玉郎,我要去了。有一样东西,你替我保管,好不好?”
他紧紧的抓住她的袖袍,喉间明明蓄着千言万语,竟挤不出半字。
她抽出贴身匕首,将耳旁的一缕青丝割下,递到他面前:“玉郎,咱们结发为夫妻,两地情不移。此去秦国路途遥远,但湄儿一定会信守诺言,去而复返。望湄儿回来时,郎君颜如故,一切安好。”
一滴泪、两滴泪,数不胜数的泪珠皆簌簌落在那缕青丝里。
他一手接过青丝,一手拿起匕首,将自己的头发散开,亦割下一缕。他细心的将两缕断发分为两份,每一份都编成同心如意结,然后将其中一支放于她手心,轻声道:“卿不负我,我自不负卿。湄儿,我亦会谨守诺言,等你回来。”
她苍白如纸的脸上现出一丝笑容,费力点首。
边上,羽林军大是烦躁:“长公主,时辰已到,护国公还在后边候着起驾呢!”
嬴湄深深吸气,目光落在绯烟一家身上。那二人泪眼汪汪,哪里说得出话来,只有小管子兴奋的拍着胖胖小手:“美姨——美姨——抱抱。”
她抱过小管子,一边亲亲他的小脸蛋,一边哽咽道:“好妹子、管大哥,一切都拜托你们了。”
“姑娘放心,万事我们担着……姑娘自己也要小心,可不要……”
话语未了,一驾装饰华丽的车辇赶了过来。只见张纥在车上不耐烦曰:“长公主,天色已晚,还请快快上车,毋要一拖再拖。”
嬴湄看着张纥身后林立的执戈之士,情知再也拖延不得。她望一望父母,再看一看姬玉,最后,硬起心肠,上了马车。张纥生怕夜长梦多,忙一迭声催促快走。于是,马夫扬鞭,车辇飞奔,卷起的浓浓烟尘,立时迷了道旁风景。
许久后,西风嗖嗖而过,将飞尘压下的同时,亦卷动枯叶,搓揉衰草。
姬玉一直站在马车旁,极尽所能的向远眺望。直看着尘烟消失在群山之后,他忽然“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
湄儿,虽与你慎重盟约,期盼着来日再见。可你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身不由己难出来。
那时,玉郎如萧郎,不过是路人。
☆、第二十五章 冷宫
秦国天兆元年,才入中秋,境内便早早的霜冻桥道,冰雪盖地。刺骨的寒气在天地间飘来荡去,冻得人们只想窝在温暖的家里。偏偏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不畏严寒,擎着五彩大旗,押着丰硕礼品,赶在暮色降临前,如期到达秦国都城的咸阳宫外。
没有鞭炮礼赞,没有百官相迎;凛冽的寒风里,嬴湄由随行的侍女搀扶下车。虽凤冠压头,喜袍着身,举手投足间更是芳香弥远,处处强调长公主该有的尊严。可惜,连日来的长途跋涉,她身累心疲,不但没有被鲜衣靓冠装扮得艳光逼人,倒被衬得毫无生气。
此刻的她,与其说来和亲,不如说来就死:那双暗淡无光的眸子,分明似濒死之人。
临下车前,侍女们也曾手忙脚乱的往她脸上涂抹胭脂,不然,此刻的她定然还要骇人。准能把前来接亲的人气得拂袖而去——
嬴湄抬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巍峨的宫门及镇守两旁的羽林军。恍惚中,她看到一些人正朝她缓缓走来。为首者是个白白胖胖的中年宦者,正拉长了脸,没好气的打量她。在其身后,则是几个宫娥,她们亦好奇的瞪大眼,露骨的目光在她脸上、身上扫来扫去。
一翻端详,秦人嘴角处皆浮现出讥嘲的笑。
嬴湄也跟着咧嘴,仿佛看到秦帝捶胸顿足的模样。可惜,真是可惜,他千里迢迢的把她从魏国弄来,居然错过了她生平难得一现的颓废之势。
忽然,咽喉处又紧又痒,她张了张口,一口热血便喷了出来。那些鲜艳的红色有的洒在衣襟,有的落在鞋面,因着骤遇寒气,立刻凝成血块,在彩绣辉煌的裙袍上显得格外刺眼。
宦者皱起眉,厌烦的将头掉开。魏吏也变了面色,一面小声喝斥侍女,要她们赶紧将嬴湄收拾干净,一面快步前驱到宦者跟前,谗媚陪笑,且低低商议。从始至终,宦者皆睥睨着眼,末了冷哼一声,将魏吏丢在一旁。
魏吏垂头丧气的回到嬴湄身边,道:“长公主。那位公公的意思是您身子不爽,不宜面圣,还是先随他到偏殿静养,将身子调养好了再说。”
他小心翼翼的瞥一眼嬴湄,见她眸色安定,又才斟字酌句道:“长公主且放心,这样做完全不合规矩,一待下官能被秦国丞相接见,下官必为长公主讨一个说法。只是,现下要委屈长公主先和这位公公入宫,下官才好交差。”
嬴湄凝视着魏吏的眼,淡淡道:“大人的意思是说,你就在这儿撇下我,生死由我自去,是么?”
魏吏涨红了脸,讷曰:“下官不敢。这,这……长公主您也知道,下官乃外臣,若无圣喻,焉能擅入皇宫……适才您也瞧见了,下官没有不尽力,只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呢?”
“是呢。”嬴湄眼内闪过一道古怪的光,忽展颜浅笑:“大人顶着风霜雨雪,一路不离不弃,直将我送到秦国,真是劳苦功高。既然大人已经尽力而为,我也无话可说,就依大人与公公达成的协议,就此别过。”
这话明明颇多讥嘲,魏吏却浑然不觉。他长舒一口气,恭恭敬敬的站到嬴湄身后,陪着她朝宦者走去。跨过宫门时,不独魏吏不能入内,就连随行的侍女亦全被拦在槛外。侍女们巴巴儿望着嬴湄,目光里满是担忧。
嬴湄心内有些温暖,停住脚步,低声道:“多谢姐妹们一路来的照顾。你们且跟这位大人回去,勿用挂心。我很好……我一定会很好。”
言罢,她便头也不回的跟着秦人往内宫深处走去。行走在宽阔的宫道上,薄薄的绣鞋分明抵挡不住汉白玉石板上传来的寒气,可她依然面无波澜,步履亦不急不缓。
她很清楚,自己将去的地方,绝不是什么适宜调养的偏殿,倒很可能是破败萧条的冷宫。身为和亲公主,在还没有面见君王之前,便被一介宦者自作主张的安排去处,实是荒谬至极。论理,她可以据理力争,以示愤慨。然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若不是有人事先授意,区区宦者何敢决断和亲公主的命运?从被押上辇车的那一刻起,她便清楚的掂量出自己的身份:长公主这封号,不过是个体面的封条,用以包裹她这份求和的贡品。既然只是送来讨人欢心的贡品,又怎能指望别人好生款待?挑剔、羞辱,才是她可能面临的遭遇。悲愤号哭不只无济于事,更是徒增笑料;莫若冷眼旁观,看秦人能翻出什么花样。
因了这样的透悟,再加上扑面而来的寒气,嬴湄的头脑越发清醒。故而,在慢吞吞的行进中,她又发现一处秦人故意使坏的地方。论理,她的身份再怎么不济,也应当是乘坐软轿,直抵下榻之处;可秦人却让她如宫婢一般,顶着凛冽寒风,在幽深曲折的宫墙内奔走劳累。
瞥一眼嘴角越来越下垂的宦者,再瞄一眼悄悄呵手取暖的宫娥,嬴湄心绪竟好,脚步愈慢,甚而左顾右盼。
说起来,在十四岁那年,她也曾登上魏国的金銮殿,见识过皇宫的壮阔与雄伟;然毕竟没有进过内宫,现□居高墙之内,倒该好生探究。可惜,无论她往那处眺望,看到的仅仅是琉璃瓦上窄小的灰色天穹,才舒畅的胸膛顿时紧紧堵上。果然是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层层叠叠的红墙绿瓦虽则金碧辉煌,可是帝王身侧三宫六院,妃嫔下还有无数争奇斗艳的宫婢,她们都在这内庭里翘首盼望,渴求君王的一日宠幸。每一日每一夜,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多少青春红颜还不是枯萎凋零,碾于烟尘。
难道,她最终也只能落到这样的下场?
嬴湄骤然打了个寒颤。她茫然四顾,却发觉宦者和宫娥都在看她。原来,就在沉思默想间,他们已经抵达目的地。正如先前所料,耸立在前的,是一座荒凉破败的院落。恰秋风劲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