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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将小童稚嫩的声音传得很远,可嬴湄听不见。她健步如飞,恨不得即刻插上翅膀。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自我庆贺!这一小节总算补完了。下星期三或是星期四,再来看更新吧。
谢谢所有朋友的留言!
☆、第二十二章 君心似我心(二)
王家村是个大庄子,村头到村尾,足有五里长。她一路打听,一路狂奔,好容易到得东篱先生赁屋处,已是气喘吁吁。看到不少村民在晒坪里排队轮号,稍事思索,她绕到房舍的后边。谁想还没找着后门,沿着矮矮的篱笆墙,她便看到苦楝树下摆着一把竹编躺椅,一个男子合着眼,静静小憩。
她悄无声息的靠近,以便将那人看得更清晰。
那人是那般消瘦,以至被黑袍裹住的身子显得格外颀长,扶住竹椅的手,已是骨节毕现。他脸颊深凹,颧骨高高突起,久病之态甚为明显。然他的眉毛依旧浓黑,鼻梁依旧挺直,连苍白的嘴角都一如既往的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恰是她记忆中,冷竣而不失温润的男子。
六年里,她千万次祈祷重逢,当梦境终于变成现实,她倒失去了勇气。
那曾经挺立马上的伟岸身子,如今轻薄得如同一片枯叶,随便哪一阵风来,都能将他刮得无影无踪。那曾经冷竣飞扬的出尘风姿,如今已缩成一粒水珠,随便哪一缕阳光照耀,都能将他蒸发得一干二净。偏偏的,穿过空洞的篱笆墙,微风拂过他的脸;透过稀疏的树枝叶,阳光照着他的面:是不是她一靠近,他便碎散得不可复原?
刹那,泪花簌簌,汩汩滔滔。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她竦然一惊,忙转回头,泪眼朦胧中,依稀看到东篱先生的脸。她急急抹去泪水,结结巴巴道:“老先生,晚辈……晚辈是……”
“别叨扰他。”东篱先生目光炯炯,曰:“你想知道的,老夫都可以告诉你。”
嬴湄点点头,跟着东篱先生绕回前头,在晒坪,她看到小童正拿衣袖擦汗,于是跨进屋子前,她朝他微微含颔,以示感激。
进到屋里,东篱先生将村民遣开,方曰:“姑娘想知道什么?”
嬴湄跪倒地上,恭恭敬敬的磕罢三个响头,满面凝重道:“老先生,你对晚辈有救命之恩,晚辈当知好歹,随从吩咐。现下,晚辈逾越,斗胆请求老先生大发慈悲,救我玉郎性命。老先生若有需要,便是赴汤蹈火,晚辈亦绝不推辞。”
东篱先生眸若刀锋,直刺她的心房:“老夫若要你性命,你可愿意?”
嬴湄“唰”的一声抽出腰间软剑,高高举过头顶:“只要老先生能为玉郎解毒,晚辈的性命任由处置。”
东篱先生捻着胡须,目不转睛的俯视。嬴湄一直笔挺的跪着,渐渐的,高举的双臂有些麻木,可她依旧纹丝不动。东篱先生闭了眼,长叹曰:“真真是一对痴儿。”
嬴湄仰起头,目光里满是探究。
东篱先生将她搀扶起来,道:“姑娘,人人都说你聪明绝顶,你可猜得到老夫为何会突然来到魏国?”
嬴湄的心怦怦直跳,费力的挤出几个字:“可是玉郎求老先生来的?”
东篱先生不置可否,只绕着不大的屋子慢慢踱步:“六年前,老夫在晋国游山玩水,闲暇时,也替人下药治病,赚点酒水钱。一天深夜,忽然有人拍门叫医。来者是两位男子,他们面貌相似,当为兄弟。其中年长者二十三四,印堂发黑。把了脉,老夫发觉他脉相极乱,又一一核查病症,这才确定,他中的是邵氏奇毒。”
“邵氏奇毒?老先生,那是什么样厉害的毒物?”嬴湄被东篱先生凝重的脸色唬住,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栗。
“姑娘,你年纪太轻,也不是医辈中人,自然没有听过邵氏的名字。若在六十年前的前晋,单单提一下江夏邵氏,天下没有不胆寒的。”东篱先生说到这里,苍老的脸上现出古怪的神情,似有叹息,又似有钦佩。
许久,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接着道:“江夏邵氏是医术世家,族中子弟皆少小学医,以为人解除病痛为己任,又不肯投身仕宦,故声望极高。可没想到,邵氏出了个逆子,此人名唤邵隐,为人最是聪颖,性子也最为偏激。他以为,单单解决疑难杂症,并不能显现他医术之高,遂走火入魔,偷偷炼制毒药。身为医家,邵隐本就精通各类药材的药性,加上刻意钻研,他的毒药很快便练成了。为试验这些毒药的药性,他一面给人治病,一面又在药里下毒,将病人折磨得不死不活。因江夏邵氏的崇高声誉,自然没有谁会怪罪到邵隐头上,人人只怨自己命相不好,摊上怪病。所以在好几年里,邵隐高枕无忧。直到有一天,邵隐出远门,他的病人找上门来,邵老太爷亲自把脉,才发觉其中蹊跷。邵老太爷震怒异常,即刻派人将邵隐抓回来。也不知是谁走露风声,邵隐便违背邵氏不得为朝廷效力的家训,打着‘江夏邵氏’的招牌,顺利混进前晋的太医院,还成了皇家最宠信的院提。邵老太爷拿他没办法,急怒之下,竟一命归西。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邵隐以剧毒害人的事被别的医家识破,周边的村民震动异常。那些死伤者的家属聚集起来,把帐全算到江夏邵氏的头上。他们激愤中气晕了头,竟一把大火烧了邵氏宅院。结果,除了邵隐,江夏邵氏再无生还。可怜几辈人的救死扶伤,却因一人之过,沦落到如此地步。”
嬴湄心一动,轻声道:“老先生与江夏邵氏可有关系?”
东篱先生凄然一笑,道:“老夫是邵老太爷唯一的外传弟子。十五岁那年,奉师命游学天下,广纳百家医术,故得以逃脱江夏邵氏的灭门惨剧。老夫恨那些村民愚昧驽钝,本想为尊师复仇,然想到他们亦是受害人,真正的罪魁祸首乃是邵隐那混蛋。所以老夫故意张显名声,跟着混进前晋太医院。老夫跟邵隐打小相熟,开始,他自然防备十足。老夫投其所好,充作同类。终于,他去掉疑心,将老夫引为知己。相知之后,邵隐不免要炫耀他研制的毒药。他所研制的毒药五花八门、种类繁多,其中两剂最毒。一曰‘思君不见七入梦’,另一剂则曰‘顾影自怜’。他其余的毒药,老夫皆能破解,惟这两剂,因配方复杂,程序繁琐,老夫始终解除不了。于是,老夫假意向他讨教,想是心急了些,他有所察觉,便打着哈哈不肯详谈。后来前晋覆没,他被仇家弄死,听说连妻儿老小都不能幸免。老夫自此后浪迹天涯,漂泊无踪。”
“老先生,玉郎中的是哪样剧毒?”
东篱先生悲悯的望着嬴湄,道:“‘顾影自怜’。”
嬴湄的头垂了下去,心,亦飞速滑落。
东篱先生悠悠的声音绵绵袭来:“此毒不会一举致人于死地,而是随血脉流动,慢慢浸入五脏肺腑。在光阴的流逝中,人的斗志、锐意,乃至活下去的勇气,都会被噬骨的疼痛一点点的磨光——是为自伤自怜,顾影生悲。尤其是在满月的晚上,它会狠狠发作,叫人求生不得,欲死不能。玉公子和他兄弟找到老夫时,那‘顾影自怜’已毒遍全身,再难根除。老夫抱着一线希望,带着玉公子走遍天下盛产奇药的地方,尝试着用各种方法给他排毒,但都收效甚微。玉公子的兄弟甚至远赴西凉,专门到天山上采摘解毒良药繁硕花,可还是……嬴姑娘,这么说吧,玉公子能熬到哪天,连老夫心底都没数。”
嬴湄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抽泣。
东篱先生叹息连连,终是不忍,又道:“嬴姑娘,此刻再说这些话,难免你伤心。不说,日后你知道了,怕也要深深遗憾。两月前,老夫带玉公子去齐国的西南之地,你紧随而来,却跟我们错过。事后,玉公子知道了,十分着急。因为那里瘴气甚毒,不小心沾染上,必患怪病。故而,他苦苦哀求老夫,要老夫前来救你。老夫本想,你既然能追到那处,必定是想到保全自己的法子,哪能随便中毒。可玉公子一口咬定你先天不足,身子极弱,纵是护得再好,恐也难抵瘴气之毒。一个常常整天不说话的男人,居然为了一个可能根本没有毛病的女子,将老夫聒躁得难以安生。没计何奈,老夫只好起程追你。谁想,他不顾体弱,竟也要跟随前来。你也知道,他乃魏国国君私下里缉拿了六年的钦犯,过去他和他的兄弟不敢冒然会你,便是怕连累于你。现下他居然抛开一贯来的谨慎,这真是让老夫百思不得其解。后来老夫才想明白,大约玉公子已经预料到最坏的结果,莫若豁出去,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再见你一面……”
嬴湄顿时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