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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延躬起身子,欲言又止。
蒙政双眉一斜,语气尖锐得如出鞘的剑:“卿家,你这般吞吞吐吐,是要寡人代行廷尉之责么?”
“陛下息怒,臣这便道来。今日下午,太傅嬴湄前来汝阳王府拜访,走之前,她敬上一罐晋国出的名茶‘江南春’。结果老千岁喝下此茶,当时便嚷腹痛。京兆尹和二公子闻讯赶来,老千岁瞪着眼,指着京兆尹,只叫了两三声‘学儿’,则驾鹤西去……京兆尹和二公子慌了神,即刻差人报于微臣;微臣急忙领忤作前来勘查,查无疑端后,方进宫告之于您……”
这一刻,蒙政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进,只觉天幕浓黑,与世隔绝。侯景伸手欲搀,他一把推开,冷冷道:“此茶为何人煎煮?又为何人所送?那茶盏茶罐、火炉碳木又曾经何人之手?张延,你一一核实了,将这些人一并投入天牢!”
张延抬起头,不安的看了看四周。但见蒙学双目通红,悲痛欲绝,蒙习则面色如纸,涕泪纷下。他颇为不忍,低低曰:“陛下,这些微臣已全都问明探清。茶为京兆尹所煮;煮好之后,又为二公子所送。从太傅敬上的干茶叶,到老千岁所饮用的茶盏及煎茶的瓦罐,全都沾有砒霜。若说嫌疑,莫过这三者最大,陛下看——”
蒙政豁然转身,死死盯着榻上一动不动的老者。慢慢的,他一步一步的挪至榻边,注视良久,忽跪下一腿,哆嗦着伸出手,轻轻将老者死不瞑目的眼皮抹平。诸人不忍再看,皆低低抽泣,蒙政却无丝毫哽咽,只沙哑着嗓子,缓缓道:“叔公,你一生忠心耿耿为大秦,却被宵小寡毒之辈阴手所害。寡人绝不会让你不明不白的枉送性命。”说到这里,他把牙一咬,狠狠道:“张延,按大秦律法,所有嫌疑者,一概拿下!”
张延还未答言,蒙习已嚎啕大哭:“陛下,祖父惨死,您可要明断啊。可不能放过真凶,倒冤枉了无辜之人!”
张延看看蒙习,又看看蒙学,凑近低曰:“陛下,殿前校尉人数颇众,若拘了二公子,尚有替换。太傅又是闲职,一时缺了,亦不会混乱朝纲。然京兆尹乃为京畿要臣,又当冠礼将行之时,就此下狱,恐多有不便啊。再说,老千岁不能一直这样,当装敛入棺,入土为安。这其间,他仅有的两位孙儿尽皆入狱,到时候,宾客往来,谁为接送?谁为举哀?谁为守灵?将来出丧,谁又为之捧牌?谁又为之扶柩?谁又为之临穴呢?”
蒙政恻恻而笑,道:“卿家想是忘了,寡人也姓蒙的。”
张延竦然,只见天子立于中庭,厉声道:“马上置办灵堂,今夜寡人为叔公守灵!”
张延张了张嘴,天子却道:“卿家,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忙你的去吧。对了,京兆尹下辖事务,自今日起,全由你一肩并挑。你多辛苦些,完了这几日,寡人再重重赏你。”
张延诺了一声,才要迈步,偏又听到天子轻声曰:“备好干净牢房,不要屈待了她。”
张延眉目一皱,心一狠,索性道:“陛下,臣适才慌乱,还有一事忘了禀明。”
“说。”
“嬴太傅之所以来汝阳王府拜访,乃为她的贴身护卫寒水。据二公子说,此人已被老千岁巧计拿下,就扣压在王府书房的地牢内。可微臣适才打开地牢查察,此人竟不见踪影。”
蒙政双目剧闪,张延忙道:“地牢四壁夯严,第一层为三尺厚的青石砖板,余者便是密不透风的黄泥,地下又遍布铁棘铁藜,再无第二处出口。那寒水纵然本领高强,但已身负重伤,加之地牢闭塞,凭他一己之力,绝计是出不来的。”
“那他怎么会凭空消失了?”
“陛下恐有所不知。那寒水除了身为嬴太傅的贴身护卫,还充任汝阳王府的线人统领。据二公子说,打自嬴太傅去往西凉,老千岁便发觉此人曾刺探他的行踪作息,甚至还查出了此人安插于王府内的内奸。然因寒水过去多得信任,到底他在王府中布了多少暗线,老千岁亦未有把握能在短时间里全部清除,便没有打草惊蛇。直到一个时辰前,老千岁锄了内奸,擒了寒水,还不曾歇气,嬴太傅便急冲冲的上门索人。”
蒙政眉毛锁得死紧,唇弯却噙着冷笑。终于,那丝冷笑穿眼过肺,直入心底。
“好巧!这一来一去,契合得紧。所谓眼观八方,耳听六路,也莫过如此。最妙者,一个身负重伤的大活人,竟然能从戒备森严的汝阳王府插翅高飞,没有个里应外合,能成么?张延,还愣着干什么?这满府上下,包括咸阳城内,该拿的拿,该打的打,可不要等到别人销赃毁迹后才来哭诉证据全无!”
“诺,诺。臣即刻去办。”
张延一挥手,带来的差役便将蒙学蒙习铐住。直到此时,蒙学才红着眼,大声道:“陛下,‘江南春’确为臣所煎熬,但臣没有在茶里下砒霜。祖父临终之时,也确实频唤微臣之名,但臣以为,祖父乃是有话要对臣说,并非如那些人所猜测!”
蒙政负手而立:“学兄,谁是谁非,谁下的狠手,寡人这里不愿纠葛。叔公定然阴魂不散,他若魂来,必会到天牢问个明白。到那时,你们自己和他对证去吧。”
蒙学重重点头,哽咽道:“好,臣等祖父魂来。望陛下在祖父灵前多上一柱香,替我这个不孝孙儿多多陪罪。蒙学此生,敢说行得直,坐得正,惟独辜负了祖父的殷切期盼之心……陛下,臣有一事求你,望陛下千万应允。”
“说吧。”
“陛下,此番入狱,最终如能证实微臣清白,那凶手一定要留给微臣手刃。”
蒙政的喉头终于梗塞,他压了压嗓子,道:“不消学兄惦记,寡人亦要将他大卸八块。”
蒙学再没说话,昂着头便出去了。蒙习则以袖掩面,低头跟紧。
张延率领手下奔往蒹葭园时,嬴湄正在遣人寻觅姬冰,忽然见了这样的阵势,情知不妙。待张延三言两语的交代因果,她虽容色不变,眼眸却是倏然暗淡。绯烟和管强欲挺身阻拦,她忙以眼制住。随后,她叮嘱几句,整整冠冕,便随张延去往廷尉署。
入了天牢,她发觉所处牢房虽然阴暗,却无异味,摸摸地上,也不潮湿,不免心下微宽。然想到其中关节,心下则一派灰暗。
不消说,这都是李俊使的阴招。
真真可恨,这许多年来,无论她知否真相,又如何折腾,总是慢其半拍,反受其害。若是单单她一人倒霉,咬咬牙,总会挺得过去,但是关涉到冰,则当如何?目今,下狱者虽系她一人,但园内姐妹及一干仆役已全受牵连,定被监管看视,都无自由。唉,真是悔不当初!当初若依冰所劝,早早栽培属于自己的线人,今日又何愁无使唤之辈?
冰,你究竟在哪里?不会是……已落到李俊手里吧?
她的手,不由落到腕间,才触及光滑的镯子,便又碰着振翼欲飞的玉蝶。忽的,玉郎躺在棺椁中的寂寂身影袭上心头,她“腾”的从干草上爬起,左转右转,再难思索。恍惚中,白日里分别的场面反复在脑中盘旋。
那时,她才安顿好塔玛,闻得天子卧病,便急于入宫探视。如往常那般,他为她牵来马匹,在她接过缰绳时,他望着她,黑如暗夜的眸子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他说:“湄儿,按惯例,我也要到汝阳王府走一遭。我不会耽搁多久,你也早些回来,好么?”
她出宫时,时辰不早不晚,他却生生被耽搁了。他那样高的本领,那样谨慎的举止,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失信?
嬴湄的心上下沉浮,仿佛飘在无边无际的海上。一时,又想起蒙政绝望而愤怒的眼神,沉痛而尖锐的话语,她不由得苦笑:果然世事难料!自己不过是出了一趟西凉,再回身时,身后已是一片刀光剑影;这滩烂泥,该当如何收拾,才能初始复原?
她的心本已沉甸甸的坠入深潭,这会儿更是直堕潭底。回首当初的秉烛夜谈,御书房的交心托底,她的脸上已是清泪两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外有人低唤。嬴湄一怔,凝神细观,但见栅栏外有个罩着斗蓬的高大黑影,身形极是稔熟。她惊喜莫名,立时扑上去:“冰,是你么?”
黑影低低曰:“湄姐,是我。”
嬴湄这才听出是顾翦的声音,忙道:“翦弟,你如何到这里来了?快快回去,万一给心怀鬼胎的佞人知道,又是一番添油加醋,白白带累了顾氏。”
顾翦叹道:“湄姐必然还不全晓咸阳近来发生的事啊。实则,陛下对顾氏早已成见甚深了。”
嬴湄面色凝重,追问其故,顾翦便将太后私通生子,华阳自许燕国等机密事一古脑儿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