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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蒙婵,你意欲何为?”
蒙婵使劲挣扎了几下,眼见无法挣脱,遂扬起妆容精致的脸,冷笑道:“皇兄今日哪里受的窝囊气,不找债主清算,寻我的晦气作甚?”
“说,你为什么要私下应允燕国的求聘?”
蒙婵空出的手掠了掠被雨水打散的秀发,又正了正鬓边的凤头步摇,方挑着眉,漫不经心道:“哦,皇兄是为这事啊。怎么,皇兄不满意我自选的夫婿么?”
蒙政血丝未消的双眸,一下子赤红通透:“蒙婵,你顶上的脑瓜是浆糊熬的么?寡人早就告诉过你,那慕容隼就是个禽兽不如的妖魔,所以才替你一口回绝这桩荒唐而肮脏的姻缘。你倒好,不独私会王粲,还纳了燕国的凤印!你要甘做别人摆布的棋子,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翻手成云、覆手为雨的能耐!你这样自入火坑——天下有的是堪配于你的青年才俊……你,你何苦糟蹋自己!”
“我何苦糟蹋自己?皇兄,你也配说这样的话!你怎不摸摸你的良心,在你和母后争权夺利的时候,你又将我放在哪儿?到了此刻,你倒假惺惺的捶胸顿足,仿佛手足情深,一副是我辜负了你的模样!你这出戏演的是给谁看?母后还远在帝陵呢!”
蒙政的手不觉一滑,蒙婵随即挣脱出来。她提着裙摆跑上台阶,溅起的雨水全喷在蒙政的身上。许是雨水浸透了衣衫,蒙政空着一双眼,只觉得身子一阵一阵的发冷。
顾岳急忙跑下来,扶住他,急切道:“陛下,有什么事,还是殿内细说。仔细伤了龙体。”
蒙政被扶着坐于御座,宫娥们捧上干爽衣衫,欲替他更换。他却狠狠推开众人,举步维艰的走向蒙婵。近在咫尺时,他怔怔的望着她,轻轻道:“婵妹,皇兄是有不足,累及你苦……皇兄这里向你赔罪,你……你别赌气,别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好不好?”
顾岳吃惊的咬住自己的舌头:他从来不知道,这位强硬倔强、说一不二的天子,居然也会这样的低三下四!他不由自主的望向蒙婵,恨不得就替她允诺了他。
岂料,高贵标致的华阳公主高高的昂着下巴,冷笑道:“皇兄敢是将我当作了三岁娃娃,信口开河的哄着好玩呢。”
“婵妹,你说,你想怎样?只要做得到,寡人这就替你做。”
“好啊,天子一言,驷马难追。皇兄,这事于你轻而易举。你只消下道圣旨,这就赐死蒙娟那个贱人,将翦表哥还给我。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依然做你的贴心妹子:你要是不开心了,我耍把戏逗你;我要是不痛快了,你便给我找乐子,就像从前那样——你道好不好?”
蒙政前倾的身子慢慢归位,看着亲妹的眼,那样纯粹,又那样空濛,仿佛内里藏着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思。他看得那样的执着,又那样的绝望,以至于顾岳再也耐不住了,勃然道:“公主,您别逼陛下。”
蒙婵吃惊的瞪着眼,连退三步,讷道:“姨父,你也以为是我……逼迫皇兄?”她的脸倏然转向蒙政,声音飙扬直上:“皇兄,你说,是我在逼你么?你说呀,是我在逼你么!”
蒙政已是满脸疲惫,犹费力的张开嘴:“婵妹,我……过去,寡人或许做得不对,但是寡人没有逼你,也没有存心拆散你和翦……翦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他……民间有言曰,‘强扭的瓜不甜’,婵妹,你何必执拗如此?退一步,海阔天空,你就不能将眼界放得大些么?”
蒙婵捂着嘴“咯咯”娇笑,值待笑够了,才盯着蒙政,幽幽道:“哦,原来皇兄是眼界开阔的帝王,难怪行事作为,均出乎我的意料。不过,既知今日,皇兄又何必当初呢?想你未坐上龙椅前,时常花言巧语,说什么它日若为天子,必将所有我爱的东西都堆在我面前,任我挑拣。皇兄,人常道‘君无戏言’,你这样出尔反尔,算不算自打嘴巴?”
眼瞧着亲妹的面孔陡然逼近,几乎撞着自己的下巴,蒙政忙侧了侧身子。
顾岳轻咳一声,缓语道:“启禀公主,臣之小犬,不是东西,不值得公主惦念。公主吉人天相,姻缘天作,将来必定鸿福无边。”
蒙婵美目流转,双唇一撇,讥笑道:“姨父,别话里藏话。虽说天下人都尊你顾氏为关中第一世家,可没了浩荡皇恩的支撑,顾氏算个什么?也不过和那小贱人一样,是别人手中随意拨放的棋子么。”
顾岳定了眼珠,本就炯炯有神的双目闪出犀利的光,但他克制得极好,未等亮光落人眼眸,便收敛得干干净净:“诚如公主所言,顾氏一点微誉浪得虚名。顾氏不过陛下查察天下之犬马,何敢沾沾自喜、妄自尊大?倒是陛下先前所言,字字肺腑,全为公主打算,望公主三思。”
“用得着三思么?明明是我被小贱人夺取所爱,皇兄反嗔我‘强扭的瓜不甜’,又叫我做人要眼界放大些——好,我现在就放大眼界,自许燕国。一来可使两国化干戈为玉帛,二来可使你们君臣拔去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三来可使自己有个落脚容身之所:彼此各有归宿,各得其所。偏偏你们大眼瞪小眼,又是苦口婆心,又是忠心可表日月,一唱一答,倒像我犯了什么伤天害理、人神共愤的大罪。姨父,你说可笑不可笑?”
“公主这样想,实在令臣讶异。陛下对手足的良苦用心,皇天后土共鉴;何以公主一双湛湛明目,竟视而不见?公主,你可知嬴太傅前番西去所为何事?”
“姨父,别拿这事来献宝。要说谁借由此行尝尽甜头,可不是皇兄么?既得了西凉的第一美人充塞后宫,又得了塔图部的死心效命,进而涵盖天下,霸业稳成。皇兄,你的小算盘拨得叮当响,小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这时候你怎不念及手足之情,也让我风光威仪一回?”
两簇火苗已然窜上蒙政的眼眸:“婵妹,你歪理派了一通又一通,可是铁了心要奔往燕国?”
蒙婵款款走动,顾影自怜:“怎么,皇兄还有异议?”
蒙政背起双手,满面萧瑟:“来人,将公主送回寝宫。今后没有寡人的诏命,不许公主踏出内宫半步!”
蒙婵杏眼圆睁,粉脸狰狞,厉声喝道:“蒙政,你敢!”
蒙政把脸一偏,侯景便领着几个宦者上前。蒙婵甩开长长的凌红袖衫,身子一纵,竟伸出尖尖十指,直朝亲兄脸面抓去。顾岳大惊失色,万料不到堂堂公主,居然也会状如泼妇。幸得他反应快,往中间一隔,抄手一擒,稳稳抓住蒙婵的双爪。蒙婵挣扎不过,再也顾不得礼仪风度,破口便骂:从亲兄到大秦国体,一一咒遍。
顾岳骇得目瞪口呆,暗想:难怪翦儿死活不肯娶她;此等恶女,蛮横歹毒,无情无义,真真祸水是也!——一发又想到家中乖巧懂事的哑巴媳妇,心下更是叹息。
因顾及皇家颜面,顾岳耐性劝曰:“公主,便是民间女儿,尚不得自择夫婿,须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你为帝姬,更兼所择之人非为常人,最是奸猾狠毒,其中阴谋诡计又不知夹杂多少;你不为大秦作想,也当为自己打算,何苦忤逆陛下?”
“呸”的一声,一口浓痰吐在顾岳脸上。蒙婵如害了失心疯,左一口“老匹夫”,右一口“老畜生”的怒骂不休。蒙政脸面尽黑,出气渐大,侯景便顾不得是否伤及公主的千金玉体,只管下死力气拉扯。很快,披头散发的蒙婵被拖出殿外;饶是暴雨唰唰,雷声隆隆,时不时还传来她嘶声力竭的叫骂。
蒙政踢开散落的花钿翠钗,阴沉沉道:“今日让大司马见笑了。”
顾岳忙拱手曰:“臣惶恐。”
蒙政一声长叹:“这事不会就此了结。燕国必有后动,帝陵也会跃跃欲试,大司马,你得多留些心眼。”
“臣明白。臣以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顾岳的话,二人刚刚回头,便看到一个小黄门摔倒于门槛旁。他被天子一瞪,吓得赶紧爬起来,喘着粗气回禀:“陛下……京兆尹……蒙学大人……殿外求见……”
“宣。”
一声唱诺才起,蒙学已急步入内。他不单满脸雨珠,连大半个身子都湿透了。顾不上行礼,他已失声叫道:“陛下,出大事了!”
蒙政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肝亦跟着狠抽。但他捏紧拳头,沉声道:“学兄慢慢道来,寡人听着。”
“是,陛下。一个时辰前,臣闻得下属禀报,说咸阳的大街小巷都在传言,说华阳公主将在您行冠礼那日远嫁燕国。臣以为此乃小人的离间乱国之计,即刻差人抓拿;结果,发现散布留言的,居然为太后素日亲信之流……那人还说,晋、齐、楚、西凉四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