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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我知道九叔在哪里。前天我被红柳差出去跑腿的时候,还见到他来着。”
少女点点头,她久久的凝视着翠鸣,忽然按她坐下。翠鸣正摸不着头脑,少女已跪在她面前,低低道:“翠鸣,虽然咱们有主仆之分,但你我情同手足,相依为命。如今我有一绝险之计,非你去办不可。不管成于不成,请先受我一拜。”
说罢,她真的要磕头,慌得翠鸣紧紧抱着她,硬将她拖起来。
“姑娘,万勿如此。只要你吩咐,便是赴汤蹈火,翠鸣也在所不辞。”
眼见得翠鸣含泪的眸子真诚无垢,少女终于下定决心,附在她耳边,窃窃私语。翠鸣的脸色白了又白,可她究竟没有皱眉头。末了,只是坚定的道:“姑娘放心,我一定办成此事。”
少女眉间的阴郁终于减了下去,她宽慰的笑了。
那时,夜空已现蓝光,仿佛黎明将至。
三天眨眼便过,六月初八这日,宜昌长公主司马妤拜过宗庙,在大殿上与皇兄辞行,又受了文武百官的朝贺,遂登上凤辇,在秦使的护送下,浩浩荡荡的北出建业。
这时节正当炎夏,偏长公主金枝玉叶,经不起一点折腾,再加上陪嫁丰厚,故行程甚慢。一路上,蒙学为让司马妤舒爽,小到车辇透风,大到住宿饮食,他全都一竿子包揽;往往费尽心机后,还惟恐筹办不周。嬴湄乐得袖手旁观,诺诺称好。然好几次夜深人静时,她犹见他伫立在司马妤的寝院外;她心下不是不诧异,却明智的装着没看见,甚至还将巡夜的人引开。
半个月后,一行人终于到达晋国边邑离县。那时天色尚早,可顾虑着司马妤的娇弱身子,便没有立即通关,且将就着多住一宿。
待一行人安置好后,告过蒙学,嬴湄就领着姬冰步向离县街头。想是戒严之故,街头甚为冷清,店铺几乎都关了门;偶有人过,也是步履匆匆。二人也不以为意,只管信步慢走。嬴湄忽想起此地有一小巷,对面向河,河边垂柳分堤,杂花生数,最是幽僻静美,便高高兴兴的引姬冰同去。岂料才到巷口,姬冰就皱眉低语:“有人跟了我们很久。”
嬴湄脚步未停,只抚着花枝道:“是厉害的仇家么?”
“现在不清楚。你有小钱么?”
嬴湄斜眼,嗔道:“本官看中什么,难道不是属下掏钱?”
姬冰装着摘花,凑过头,揶喻:“你个吃不得半点亏的奸商。”
随后,他收起眸子里的笑,朝后走去。嬴湄遁着他的背影,朝前一望,看见几个相互搀扶的乞丐,正柱着破竹,一瘸一拐的挪过来。
姬冰走到乞丐身旁,漫不经心的将铜钱一一丢进他们的破碗。此起彼伏的感谢里,偏偏冒出极不和谐的声音。只听“哐噹”“哐噹”几声脆响,一个乞丐直直的挺着腰,竟将姬冰赏的钱全泼在地上。他狠狠的瞪着姬冰,道:“嗟来之食,我不受之!”
言罢,他拖着破竹,“蹬蹬蹬”的朝嬴湄走来,身后,另一个乞丐亦慌慌张张的迈开步子追上。那人跑了两三步,忽想起什么,破碗一斜,亦将里边的铜钱扔到地上。看着“骨噜噜”直转的铜板,嬴湄心眼全活,目光随即移到来人的身上。来人满脸污垢,已看出不原来的模样,但一双晶莹的眸子,却异常灵活,仿佛曾哪里见过一般。嬴湄微一沉吟,来人便昂首挺胸的打她身旁走过,很快便消逝在拐角处。再看另一头的乞丐们,全已呆若木鸡。姬冰也不生气,只挥了挥手,叫他们走开。临走前,众乞将地上的铜板捡的干干净净,方乐颠颠的散去。
姬冰走回嬴湄身旁,道:“看出来了吧?”
“嗯,是个有学识的乞儿,建业口音。”她懒懒笑道:“你又看出了什么?”
他没有说话,一只手就停在喉节处。她顿悟:“你是说——她是女子?”
他点了点头,她却蹙起眉间,自语曰:“这就奇(提供下载…)怪了,我在晋国并无仇家,便是跟司马炎的那点过节,也不过是两人间的私事,值不得旁人绞尽脑汁。何况,此女伪作的手段并不高明——莫非,她是故意露出马脚?”
他并未帮她理顺头绪,只看着前方道:“走了几条街,也就那家酒馆还在开张,咱们过去坐坐吧。”
她没有异议,两人便并肩走了过去。酒馆里人是不少,却多围在中央,正聚精会神的听人闲扯,故除了小二殷勤招呼,并无它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二人择了隐蔽的角落坐下,随意点些酒菜,慢慢吃着,有意无意,也听着中央的人唾沫横飞的闲嗑牙儿。
“……喂,老五,你说的可是真的?”
“老子才从建业回来,怎会说假?你要不信,自己跑一趟建业,看老子骗没骗你。”
“我信五哥的话。七天前我就在波阳看到告示,说皇帝的大婚日期不变,仍旧定在下月初一,只是皇后么,已不再是那个叫谢韵的女人了。”
“可是,临期换后,于国而言,不是吉兆啊……”
“你个死脑筋!都说了谢韵那小妮子没福,得了怪病,肌肤溃烂,全身流脓,眼看着就一脚踏进棺材了;这个时候赶着立她为后,那才叫做‘于国而言,不是吉兆’!何况谢家多的是美女,找谁来替不成?皇帝都没反对,你又着什么急!”
“我说,为这皇后的位置,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是明争暗斗,由来已久。你们说,谢韵姑娘会不会着了王家的道,所以才落下怪病?”
“嗯,我觉着是!一定是这样!”
“哎,哎,哎——我听说的可不是这么一回事。其实啊,那谢韵根本就没病,是失踪了。”
这话顿时激起千层浪,群情振奋,忙忙催促。可惜暴料人也只是道听途说,讲的不清不楚,众人大不过瘾,干脆各抒己见,吵得一塌糊涂。
嬴湄见店小二一直在旁打转,几次三翻,他欲张嘴偏又紧紧咬着嘴辰,忍的十分难受,遂招手叫他过来,悄声道:“小哥,他们说的是什么?”
小二看到姬冰手掌一翻,一锭银子露出来,忙眉开眼笑。他一面将银子纳入袖袍,一面左瞄右瞄,方低声道:“客官,我们皇帝要在三天后迎娶皇后,原本定的是陈郡谢氏的谢韵姑娘,谁想就在宜昌长公主和亲秦国的第三天,便出了变故。”
“像他们方才说的,谢韵姑娘得了怪病?”
小二裂嘴一笑,洋洋得意道:“那有那么简单啊。前两天有几个建业的贵公子来,我偷偷听见他们说,其实是谢韵姑娘带着贴身丫鬟逃走了。”
嬴湄诧异道:“这怎么可能?那陈郡谢氏可是六国里出了名的豪门望族,最讲礼仪教化,又当大婚在即,怎么可能让皇后人选给逃了?”
“可不是嘛,所以这事才蹊跷啊。听见说,那日谢韵按家法,到家庙辞行——你们大概还不知道,这谢韵原是武安将军谢肇的女儿,从小就习文练武,后来父母死了,才被建业的伯父接去抚养。他谢家不同别家,家庙并不修在建业,而是立在郊外的谢家村,也就是谢韵姑娘小时候住过的地方。头天,谢韵姑娘就和伯父说好,她此次前往家庙,一为辞行,二为亡亲祈福,她伯父念在她即将入宫的份上,就答应了她。去了之后,她果然诚心礼佛,除了念经吃斋,并不干别的,所以谁也没有疑心。谁想到了第二天,谢韵姑娘就失踪了。跟去的人吓得半死,找来找去,好不容易才在谢韵姑娘的房中掘出个密道,直通十里外的路口。那密道原是谢家为避难修的,谁想居然被这小妮子派上了用场!等谢家的人追到路口时,只见四面八方皆有马蹄印子,鬼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
嬴湄和姬冰面面相觑,竟无言语。
小二又贼兮兮道:“所以啊,谢家才到处散播说谢韵得了怪病,行将就死,好换人么。听那些贵公子说,皇帝是气得七窍生烟,可到头来也只能是哑巴吃亏——若声张出去,可不是他丢脸么?而且,琅琊王氏正好借机闹事呢!”说到这里,他凑得更近一些:“两位客官,如今要出我们晋国可不容易,不但城里搜寻查找,就是边境各地也全都戒严了;只除了迎亲的秦使,谁也甭想出入。”
二人点头,表示了然。最后,小二拍拍袖中银子,心满意足的走开。
嬴湄手扣桌子,连连叹息:“奇哉妙哉。敢放皇帝鸽子的女人,这是史上第一人。我若见之,必定助她一臂之力。”
姬冰摇着酒盏,淡淡道:“当心别给自己招惹麻烦。”
她却托腮遐想:“这样的女子,不知是怎样的玲珑精妙。难为她还出身陈规陋习最多的名门望族,如此超脱率性,又如此机敏勇毅,实非(提供下载…)常人也!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