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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提慌了,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望陛下宽恕。陛下,臣斗胆推荐一人,或许那人能救得将军的性——”
一语未了,院提的领子便被抓住:“他在哪里?快,立刻传他入宫!”
“陛下稍安勿躁,容臣细禀。”
蒙政的手劲消了下去,眼眸内激荡着一点质疑,九分狂喜。
院提偷偷抹了一把汗,定定神,道:“陛下,臣所说的人姓汪,俗称汪太翁。目今已是八十高龄,乃前晋太医,也是臣的启蒙师傅。他现在居住在洛阳的北邙山下,一时半会也赶不过来。臣此刻虽然不能为嬴将军解毒,但暂保性命无忧倒是做得到的。陛下,您看——”
蒙政紧拧的眉目有所舒展:“你即刻写明住址,寡人自派人去洛阳接人。湄儿的病,你先看着,若是出何意外,寡人唯你是问!”
院提连连弯腰点首,领命而去。
蒙政复回到榻边,轻轻给嬴湄掖好锦被。然后沿榻坐下,满目沉痛。意外得知真相,犹如当头一棒,无论脑还是心,皆翻江倒海般的汹涌着。似气愤,又痛苦;似清明,又混沌,总也理不清楚。忽的,他阴沉着脸,喝道:“顾翦何在?”
侯景小心翼翼的道:“陛下,您才下的旨,摘了建章校尉出入宫禁的令牌,不让顾氏跨入宫门半步……”
“传他!即刻传他!”蒙政霍然站直身子,咬牙切齿道,“他明明守在湄儿身边,居然还出了这种纰漏!寡人饶不了他!”
侯景惶恐的看着暴怒的天子,不敢进言,只好立刻差人去请建章校尉。
顾翦于美梦中骤然被唤醒,甚是恼火。来者陪上笑脸,道明来意。他大惊失色,忙穿衣著鞋,飞马入宫。
谁想,才跨过午阳殿的宫门,一阵不分青红皂白的喝斥就劈头盖脸的砸来。先时,顾翦如堕云里,茫然失措;及至明白缘由,已是张口结舌。他的这派模样,落在蒙政眼里,非但没有换得一丝理解,倒被看成是欲盖弥彰!思及前头恩怨,蒙政的怒火愈发炽盛。
“建章校尉,没话说了么?是不是自知罪孽深重,无可开脱?”言说于此,蒙政的眸子忽然一收,俊颜狰狞,“好,寡人就成全你!来人,剥了顾翦的铠甲,打入天牢,听候审讯!”
顾翦愕然,眼眸里皆是难以置信:今晚倒底撞了什么邪?一夜之间,先是摘令牌,后又无罪下狱!——湄姐的遭遇固然可悲可叹,难道他就不可怜?这桩桩件件,又有哪样他是始作俑者?
三郎,咱们十余年的交情,竟不抵一女子!
骤然间明了蒙政的心思,顾翦冷了眼色,也不顶撞天子,只睥睨那些欲执行皇命的人。
其实不消他看,羽林军与众宦者已是面面相觑,进退两难。
蒙政岂能不知众人的顾虑,遂黑了脸,连声冷笑:“大司马府好大的能耐,居然连寡人身边之人,也要惟其马首是瞻!——怎么,你们还等着寡人亲自动手不成?”
见帝王如此发话,左右俱慌,只好畏缩的挪动步子,战战兢兢的伸出手,欲扒顾翦身上的盔甲。
顾翦瞪着眼,吓退欲靠近他的羽林军。然后直视蒙政,沉声道:“陛下想要翦死,翦不推辞。只是,翦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罪名,无关女人、无关任性!陛下,你说吧,臣究竟身犯何罪,活该下狱受死?”
热血源源不断的涌上蒙政喉间,其森然的面色随之涨红。他欲厉声斥之,却无词可托;欲拂袖而去,又太伤天子尊严!二人眼眉相对,各不相让,硝烟弥漫的气氛将旁人逼得尽皆喘不过气来。
正没开交处,殿外环佩叮铛,步履匆匆。原是,嫪太后携嫪夫人一块来了。众人不由得都松了口气,忙忙施礼。
嫪太后淡淡说声“平身”,随即将目光投到蒙政和顾翦身上,哼道:“什么事这么热闹?三更半夜都不睡觉,搅得哀家也不得安宁。”
蒙政不是没料到这样的结果,只是想不到母后会来得如此之快。看看母后身后的姨母,他了然,遂噎着气,紧闭着唇。
见此,顾翦上前几步,揖礼曰:“姨母,陛下召见臣侄,不过是问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惊扰得姨母不能安睡,是臣侄该死,望姨母责罚。”
“哦,是什么细枝末节的小事?姐姐,你想不想听?”嫪太后慢条斯理的问话,目光不瞧着外甥,倒盯在儿子身上。
嫪夫人笑道:“妹妹,左不过是孩子们斗气逞能,咱们搀和什么呢?不如早早安歇了,陛下明日还要早朝呢。”
嫪太后点首:“明日确实还有许多正事要做,可耽搁不起。这样吧,哀家也不留姐姐了,你就带着翦儿回府吧。木子美,送大司马夫人和建章校尉回府。”
木子美觑一眼蒙政,但见他虽眉头紧锁,然究竟没有反对,便恭恭敬敬的将顾翦母子送出宫去。
等顾翦母子离开后,嫪太后往周遭一瞥,左右心领神会,全都退了出去。
嫪太后这才走到儿子对面,不紧不慢道:“政儿,你干得可真漂亮!堂堂秦国皇帝,居然为了一介女子,莫名其妙的迁怒臣子,搞出争锋吃醋的闹剧,也不嫌丢皇家颜面!”
蒙政脸色难看,头虽未低,目光却已调开。
嫪太后遁着儿子的目光走动,道:“前些天,哀家到御书房看你。在门外听见太傅说,为帝王者,要克己敛欲;行事作派,当是‘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以怒而滥行’——如今你的一举一动,究竟算什么?就为那狐狸精,臣子不要,母后不要,国家也不要了!竟如井市无赖一般,作出逮谁咬谁的荒谬之举?哀家教子无方,愧对先帝;大不了,一条白绢一了百了。黄泉下,便是与先帝重逢,他也不过说声,‘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终究怨不得你’。可你呢?若是见了先帝,他会怎么说你?或者说,你有何面目见他?”
蒙政目光剧闪,明灭交替。类似的话,傍晚时,当着太傅和丞相的面,母后也说过,但绝没有现在尖利,尖得一下子将心刺破。
儿子的那点波动,嫪太后全看在眼里,她的声音骤然急促:“你爱那狐狸精,只管意乱情迷的爱去!但凡哀家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许你搭上大秦的千秋基业!——你也不想想,你是怎么得了这皇位的!”
说到这里,她眼里已蓄满泪水。手指一伸,颤颤微微的点着儿子:“想当初……你作弄乾坤,触怒先帝……哀家为保住你,磕得额头都破了……早知你是这样的目光短浅、胸无大志……当初就该让你去了!哀家何至于步步为营,干那许多伤天害理之事!报应,真真是报应!就为你这上对不起祖宗、下对不起黎民的逆子,哀家日日被冤魂缠绕,苦不堪言……还得费尽心机为你打点一切……好,好!你就和那狐狸精比翼双飞去吧!蒙氏不独你一个男儿,你走了干净!这皇位自有合适它的人……”
这话如冷水泼面,骤然将蒙政狂躁无绪的心冷却。他抬眼看去,母后已是涕泪交加,泣不成声。
刹时,许多年前的旧事浮上心头。
七岁那年的正午,阳光酷烈,照得人头晕目眩,心焦气闷。可他不能动,必得老老实实的跪在汉白玉石板上。雷霆震怒的父皇,端坐在屋檐下,厌烦的瞪着他。父皇的宝贝女儿乾坤,一边偎依在父皇的怀里哀哀哭泣,一边得意的斜睨着他。母亲则素服净袍,跪在阶下,不断的磕头。她磕了很久很久,发丝乱了,额角破了,殷红的鲜血顺着惨白的脸,徐徐下滑……
十二岁那年的夜晚,电闪雷鸣,凄风厉雨,间或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凄厉得如鬼魂哭号。伺候他的宦者宫女不知都到哪去了,独留下他在锦被里哆嗦。还好母后来了,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安睡。朦胧中,他又听到女人的哭声,吓得几乎跳起来。然一张湿漉漉的脸贴着他的额角低喃:“政儿,为了你,娘就是下阿鼻地狱也不后悔!”听出是母后的声音,他放心了;但是他弄不懂母后为什么要哭,于是,半睁着眼,偷偷瞧去:母后居然面色苍白,眉眼间荡着深深的恐惧!第二天,他听说父皇心爱的妃子——虞美人,以巫蛊术诅咒他、二皇兄及父皇,这才隐约了然。回望身后,他看见母后的脸上早就没了昨夜的恐惧,剩下的,是一往无前的勇气……
十四岁那年的清晨,惠风和畅,天朗气清。宫里宫外,皆洋溢着浓浓的喜庆气氛。尽管即将被册封为太子,他却不是特别的开心。固然,他渴望超越先祖,成就霸业,可心底又隐隐有些不安——那样英武神威的父皇,都不能扫荡六国,乳臭未干的他,可能胜任?不知什么时候,母后来到他身旁,静静的看着他。看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