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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沁舞的声音随着微风飘漾进入殷桃耳中,如同琉璃水晶一样华美。
殷桃颦了颦眉,唇角现出甜甜的笑,“那就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沁舞,我很了解他,相信我,不必担心爱上他会没有好下场,当你今生的最后一刻来临时,你绝对不会后悔自己曾经爱过他!”
粉红色的云朵如火花似地向无边际的天空奔流绽放。
一幕用来作为区隔的珠玉垂帘后头,男子端坐在临窗的桌边喝酒,红艳衫、功夫靴,即使有珠帘隔着,依旧瞧得出他的神色冷峻,毫无笑容。
崔彻焯面对屋外单膝跪地的属下,雍容威严,这一刻,他不再是病弱的崔彻焯,而是威震武林的残金眼宗主。
“很好,若再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那名下属疾行而走。
下属才离去,“想听故事吗?”面向另一边的女子,崔彻焯的神情已然转变,“我知道你很想听。”
何沁舞眉尾高扬,“愿意说了吗?”
崔彻焯缓缓道,“我不会将心袒露人前,因为世人皆有可能是我的敌人。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才会承认爱她,否则,绝不会。”
何沁舞走到他面前,静静地坐下。
崔彻焯扬起沉邃的瞳眸,轻轻道,“也许,我知道你了解后,应该会将我与她葬在一起,所以,我告诉你,我爱她。”
崔彻焯沉默许久,才道,“她以前没有这么刁钻跋扈,心肠也没有这么坏的,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知道是我让她变成这样子。”
“不用再说了。”何沁舞沉寂一瞬,“不必说了,我已经了解了,你不必再让自己重新温习那些会扯痛心扉的回忆。”
她说,“你想要保护的人,从来就不是我,对吧?你想保护的只是从前的耶律媚容,只是你和她都回不去了,就像我当时被恨冲昏头一般,只能往前走,可是,我想知道,你想保护的,究竟是怎样的我?我真的想知道。”
崔彻焯起身,走至窗边,他泛起一抹苦笑,在原地伫立了许久许久之后,回答她,“你的笑容,你的真诚,我都想保护,然而,我最想保护的却是……执着地爱着赫凡的你。”
悠悠地,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何沁舞说,“我帮你。”
崔彻焯诧异地看着何沁舞。
何沁舞朝他嫣然一笑,“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如今,我帮你寻找答案,究竟是爱重要,还是恨更重要。”
耶律媚容的遗体被水晶棺冰封送运往大漠。
声势浩大。
因为有回春粉护体,耶律媚容的遗体并未有一丝一毫的腐坏。
一阵夹带着凉意的微风袭来,雨意渐浓。
山壁之腰,荆棘之间,不知何时已埋伏了许多的人马。
当浩浩荡荡的队伍经过之时,在烟火信号的召唤下,潜伏多时的人马整齐地一起涌出,冲向前方。
雨雾冲洗鲜血。
雨雾朦胧中,崔彻焯敛眸瞅着那遮盖的水晶棺,脸庞上没有一丝毫的表情,冷得宛如雕像一般。
情绪隐藏得太深,连自己也开始忘记如何表现。
水晶棺中,耶律媚容头戴百花冠,沉静安然。
崔彻焯将耶律媚容从水晶棺中抱起,风吹起她沉重而堂皇的衣袂。
雨幕里,崔彻焯被淋得全身都湿掉了,何沁舞亦然。
何沁舞看着他。
“你找到答案了吗?”她问。
找到答案了吗?
天下人都可以叛离他,只有她绝对不可以。
而今,她离去了,他该平静了。
她再也不会困扰他,让他的心犹如被困在笼中的猛兽,无法自控。
“崔彻焯,下辈子你不要是你,我不要是我……你不是崔彻焯,我不是耶律媚容……我们如果再遇见就相爱……好吗?”
可,他忘不掉,就算一再努力想要抹去她最后那一刻说的那些扰乱他的话,却在一次次的努力之后,一遍遍地浮上他的心头,只是更加清晰,也加重了他心痛的深度。
雨水从天而降,落至地面形成一圈圈涟漪。
何沁舞想要试图看清楚崔彻焯眸底的表情,可是他如潭般的黑眸仿佛深不见底,让她根本就不懂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虽然有内力护体,雨淋在身上还是很冷。
然后,她看见他落泪了。
于是,他不用说,她已经知道答案。
一股暖意流窜心间,何沁舞笑了,在雨水间,在鲜红间。
他,已经找到答案。
崔彻焯倾身在耶律媚容耳边低声道,“媚儿,我们走吧……”
这一次是真的,只与你离开。
冷风拂面,崔彻焯似乎听到了那人儿低低的笑声,在耳畔轻扬。
那日,雨水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心情,飘落得格外温柔。
人呵,为何总要到最后无法挽回才能知晓自己选的路,究竟是对,是错。
中原与大漠的战火开启,兵荒,马乱,人心惶惶。
暮鼓晨钟,江南边郊林荫之中,矗立着一座历史悠久的古老佛寺。
这佛寺曾几度被烈火燃成灰烬,几度重建。
虽然已经不复当年模样,但宁静的氛围却是千百年来一直不曾改变。
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崔彻焯坐在佛寺偏殿的前廊上,双腿盘坐在蒲团上。
空气中,飘散而来的淡淡沉香味可以沉淀许多妄想杂念。
就在这时,一直静坐在他对面的老僧人缓慢地开口:“施主,恐怕您的心绪混乱,到最后会走岔了气,伤了身。”
“还是被大师瞧出来了吗?”崔彻焯冉冉地睁开双眸,眸底噙着一抹自嘲的笑意,“果然还是瞒不过您吗?”
老僧人的脸庞尽是被岁月刻下的斑驳沧桑,然,双眸却仍然炯亮有神,仿佛能看穿这世上的一切。
老僧人听完崔彻焯所说的话,淡淡地泛起慈祥的笑容,并不言语。
崔彻焯知道老人不会回答他的话,这些日子来,大多数时候,老人总是起了个开头,便要他自己领悟。
总是像此刻这般,用慈蔼的微笑看着他。
何沁舞驻足在殿外。
好一会儿,崔彻焯才站起身来,走向何沁舞。
风习习,微凉。
她说,“我没想到你最后会做这样的选择。”
崔彻焯道,“我似乎真的想明白了一些事,可又似乎什么也没明白。关于人生,关于生命,关于爱,关于恨,关于死亡……”
说完,崔彻焯轻抚身旁的桂树。
他将他与耶律媚容的爱恨深埋在这棵桂树下。
何沁舞勾起一抹如花般嫣然的微笑,“我要走了,我是来同你道别的。”
崔彻焯看她,他说,“听说他会跟耿诺一齐去大漠,这一去不知是几年,不去找他吗?”
崔彻焯的话声一落,何沁舞唇畔如花的笑容在一瞬间变得黯然枯萎。
沉默,是她唯一的回答。
“说来好讽刺,我竟是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刹那才发现自己一直在追求着的是一个错误。”崔彻焯淡然地道,“心累,只是因为想得太多,负担太重。沁舞,别做另一个我,别让自己后悔。”
那浓浓的怅憾,就像是利刃般,划上何沁舞心头。
她转移话题,“你真的打算一辈子就这样在这里?”
“有她陪我,我一点也不寂寞。”崔彻焯再次伸手抚触身旁的桂树。
“她爱桂树?”所以,他将耶律媚容的骨灰埋于这棵桂树下。
“大漠没有桂树……她只因为你们中原流传的一首美诗便爱上了桂花,虽未见过,却一直惦念。她常说,来中原的第一件事便是赏花,而……”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崔彻焯方悠悠地道,“这一世,我们的怨宿太重,这里,她该会喜欢的,在这里清扫她的积怨,我的欲怨,下一世,我们就会有幸福结局了吧。”
没有她的一生,想来还真是漫长得令人感到可怕。
到底还有多久呢?
他笑着叹息了声,别开黑眸看着远处的常青树,看着千万片树叶随着风儿骚动难息。
而后,他闭上双眼靠着已然光秃秃的桂树,静静地等待——
期待能在明年听见桂花绽开的清音,期待下一个绚烂的绽放以及下一个红尘轮转的足音。
在离去前,何沁舞回首深深看了被绿树常驻包围的寺塔一眼,微笑着。
静寂中,又是一阵轻风吹来,拂过树梢,带着舒心沉静。
她仿佛听见了明年春暖花开的吟咏歌唱。
“沁舞,为什么不让聃帮你恢复发色,容貌?”
殷桃这么问她。
那时候,她没有回答,她还没有找到答案。
如今,崔彻焯找到了答案,她也找到了答案。
原来,答案很简单。
可是,就因为太简单了,所以,没有人认为那是正确的答案。
于是,人便在错误中不停挣扎变换,仍不知自己从一开始便走进了错误的沼泽。
“你有事?听说崔彻焯还活着,你们不是双宿双飞了吗?”熟悉的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