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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不过是两年多的时间,姑姑就被从皇后的位置上废黜,而平实无奇的自己就这样被莫名其妙抬进大清国的紫禁城,稀里糊涂接替姑姑,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清国的新皇后。
虽说姑侄同侍一君早有先例,先皇清太宗皇太极的五宫后妃中就有三位来自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永福宫庄妃(福临生母)与关雎宫宸妃是亲姐妹,而正宫皇后则是她们的亲姑姑。轮及当今皇上,同样的历史桥段依旧在重复上演,只不过论及男女间的情事,则另当别论。
如果说姑姑赛琪在大婚时还体验过男女合欢,多少也知道夫妻间的一些事情,但对于新皇后岚珍来说,她完全是只有华贵的衣装以及尊贵的身份,大婚前受过的侍寝指导至今仍停留在那一刻,从未实践过。
所以,皇上对她来说只是一个称谓,如果非要再拉近关系,论血缘,称呼表叔,论姻亲,姑父更合适,毕竟直到如今,每次见到赛琪姑姑或是皇上,她还是觉得皇上是姑姑的男人,与自己无关。
岚珍的这一声“姑父”直叫得福临几多可悲几多叹,两次与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结亲,对于一心追寻真我的福临来说,都可谓是身心和精神的摧毁与覆灭。
福临紧闭双眼,深呼吸,长舒气,慢慢启开眼帘,“岚珍,朕问你,这些年,朕有个头疼脑热卧病在床,都是谁彻夜守在朕身边细心照料?”
不用岚珍回答,福临自己就红了眼,情起难抑,“是墨兰。”
“那年皇额娘南苑病危,是谁抛下嗷嗷待哺的荣亲王,拖着未满月的孱弱身子直奔南苑,没日没夜照顾皇额娘?”
岚珍张口结舌,福临含着泪,情浓声嘶,“是墨兰。”
“同是那年,你病重奄奄一息,是谁蹒跚着痛失荣亲王摇摇欲坠的身躯,五昼夜目不交睫陪护你,直至把你从生死一线上拽回来?”福临忍不住气吼质问,“是谁?难道是你那只会张口胡来的好妹妹吗?”
岚珍在福临的吼质声中全身抖颤,“不,不…是,是···”
福临双泪涌落,情深哽咽,“是墨兰。”
“你身为皇后,却对病危的皇太后不闻不问,有违孝道,朕要废了你,又是谁跪在朕跟前苦苦相劝,甚至以死相逼?”福临怒瞪双目,“你说,是谁?”
岚珍犹如风中抖落的秋叶跪在福临跟前,呜呜哭泣,“是墨兰姐姐,全都是墨兰姐姐。”
“姑父,皇上,”岚珍泣诉并行,“自我进宫以来,我什么都不会,都是姑奶奶和墨兰姐姐操持后宫,您要废了我这个皇后,您尽管废,我心里一点怨言都没有,墨兰姐姐她是好人,我知道,我心里都知道。”
福临蹲下身,两人泪眼相对,“你真的知道墨兰的好?”
岚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是一个劲儿猛地“嗯嗯”点头。
福临探出手去,手指抹了一把岚珍脸上的泪水,声音偏向蔼然,“朕什么时候说要废了你,朕只是要追封墨兰为皇后,朕只是要给她一个名副其实。她活着,担着皇后的职责,却只是受着皇贵妃的待遇,如今她都已去了,朕不过是给她皇后的丧葬之礼,至于你哇哇大哭吗?”
“不,不不,”岚珍急急摇头,“我是为墨兰姐姐哭,皇上尽管追封墨兰姐姐为皇后,我愿意,我很愿意。”
与此同时,慈宁宫大殿门外站着婉晴,她今日晚到慈宁宫,并非她故意怠慢,而是自姐姐过世后,她就一直留在承乾宫帮忙不曾回过永寿宫。太后传谕下来,她只得回宫梳洗更换,这才姗姗来迟。
留在承乾宫的这两日,皇上对姐姐的情深似海以至几欲自尽相随,她都一一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自古以来,皇帝后宫本就是美女如云,皇帝对女人的心何曾认真过,无非都是采一朵换一朵,爱一朵丢一朵,但眼前的这位,真就是颠覆了自己的双眼,怎么看怎么不觉得他是位皇帝。
云雨欢合让她对皇上产生依恋,所以姐姐的出现招来她的妒忌甚至还有陷害。且不论姐姐对她的宽宏大度,最重要的是,她清楚地感觉到,皇上对姐姐的感情完全不同于皇上对待其她妃妾的态度,两人彼此言谈举止的互动,眉眼声笑的投契,那是无章可循的,也是不可模拟的,那就是只属于姐姐和皇上的意境与超脱。
于此,她心服口服,但又为姐姐惋惜,也为皇上可惜,但若一定要分亲疏,她更为姐姐不值,更气皇上窝囊。
她脚步才停在殿门前,就听到皇上宣布要追封姐姐为皇后,顿时,她内心雀跃不已,热泪盈眶。特别是当她见到皇上把出声抱不平的惠妃提拎扔出大殿赶走,她更是觉得解气,畅快沸腾着她的激动,也把她的汩汩泪流烧得热乎乎。
接下来皇后喊出的“姑父”、“侄女”真真是让她和众妃妾哭笑不得。堂堂皇后,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冲着皇上喊出这样的称呼,不是无知,是什么?不可笑吗?可换个角度一想,不就是因为有着如此错综复杂的血缘、姻亲关系,她才能坐上这个位置,穿金戴银,养尊处优,悠闲自在,这就是身份,这就是差别,想笑都再笑不出,也只能偷偷忍耐,抚泪伤叹。
最后皇上的声声质问,殿内传来皇后的哭诉,可外头却是婉晴的泣下沾襟。不止是皇上列举的这些,姐姐所做的那些一桩桩一件件,她不也是都看着。
姐姐顺治十三年秋进宫,不过四年光景,身体就被生生摧残成这样,给个皇后的头衔算什么?如今就是往她身上裹上十层八层绫罗绸缎,戴上十串百串金银珠宝,对姐姐来说毫无意义,一个只要一纸经文的人,她在乎的是皇后的虚名吗?
痛心往她泪中流淌伤臆,厌恶在她眼中激出怨恨,殿内的任何人她看着都觉得厌烦,她抬起头打算转身就此离开。
头稍微偏转的一瞬,泪盈盈的她忽然惊觉,自己斜对殿阁门前面向院内站着的人,竟然是达礼。更让她猝不及防的是,达礼的目光一直就停留在她身上,在他们眼神交汇的霎那间,达礼血丝交错的眼里全都是疼惜与忧伤。
婉晴痴愣,呼吸和心跳在那一刻为达礼暂停,那被深深埋葬心底的爱意一丝一缕破土而出,憧憬的欲念费力挣扎,但却是努力再努力。
达礼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换上若无其事的表情,再裱上平淡无奇的眼色,看向自己正前方,恢复侍卫该有的模样。
达礼的转变把婉晴的朦胧爱意重新黯然下葬,婉晴苦笑着转过身,自己是皇上的妃子,而皇上正在里头为自己的姐姐伤心欲绝,自己到底算什么,得不到爱,也不能去爱。
急匆匆步下台阶,行至通往慈宁门的甬道正中,婉晴停下,仰头,看去。早知道昨晚秋雨的一夜哭诉不会轻易结束,这沉暗的天幕不知还要垂下多少霏霏泪线才足以表达它的哀伤。
婉晴重新启步而去,只不过这次她缓慢前行,丝丝细雨打湿她的乌发,渗湿她的衣袍,也润湿她的双眼。
达礼目不转睛注视着婉晴的背影,他多想多想冲下去解开自己的外袍,罩在她身上,为她阻挡那绵绵不断的冷冰冰。然而,他只能站在原地,哪怕自己的心疼绞断愁肠,他也只能用眼,眼睁睁默默看着。
***
慈宁宫大殿内,从福临宣布追封墨兰为皇后到他离开慈宁宫,太后从头到尾就开了两次口。
“福临,皇贵妃柔顺贤惠,无人能及,哀家明白。只是两位皇后并存,这不符合规矩,朝臣有异,百姓称奇,总是不妥。额娘必定为她尽心办理后事,不会亏待她,追封一事还是就此作罢,以免节外生枝。”
福临的心本就是惨淡无光,所以他的回复也是黯然无色,“朕在皇额娘眼中究竟算什么?墨兰本就才德兼备,毗助后宫,于国于家皆襄佐赞益,朝臣?何来有异?百姓?有何称奇?倒是满口异辞的却是惠妃与皇额娘。”
“这些年来,该给的,不该给的,朕都给了。到如今,朕最爱的荣亲皇儿,朕最爱的女人,朕也都失去了。”
福临转过身,背对自己的额娘,遥望殿门外尚未被遮挡的寸许阴天,“朕已吩咐下去,赶做两副梓宫(皇帝﹑皇后或重臣的棺材),一副皇帝规格,一副皇后规格。皇额娘,我还有什么可以给您的,怕是就剩下我这条命了,拿去吧,我本已心如死灰,何必再拖着这条命苟延残喘。”
说罢,福临魂不守舍往外走去,包括皇后在内的所有在场妃妾纷纷面向太后跪下,泣泪恳求,“求太后成全!”
转而又跪向就要步出大殿的福临,啼哭喊求,“请皇上勿要再轻生,万万保重龙体。”
太后慌忙站起,索玛的手腕还抓握在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