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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来不想这么心急,但皓莹马脚太多。”步妍神色鄙弃,“这女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我的人,但女人就是女人,水性杨花,见异思迁,贪慕尊荣富贵,她竟然看中了纳兰述,真心想要做他的女人,竟然真的妄想做女王,以纳兰述为王夫。为此不顾我的警告,频频表现,显露愚蠢嘴脸,我心中便道要糟,外面传的名声,步皓莹聪颖铁血,现在这个步皓莹,哪里有半分风采?你二人这么精明,怎么会发现不了?”
君珂听见那句“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我的人”,脑海中忽然掠过当日在羯胡,看见的步妍和步皓莹的特殊姿势,难道当时她们两人在……
然后被她发现,步妍才让步皓莹煽了她一巴掌?以作掩饰?
君珂脸色一白,直有呕吐**,咬牙忍住,“杨太妃是你的人?”
“这宫中我的人线多得很,多年来,我一直在宫内慢慢布网,收买人心,可以说,我是掌握这皇宫秘密最多的人。”步妍面有得色,“我是先皇最宠爱的公主,自然有很多便利,我们男人,忍一时风平浪静,日后自有天地。”
君珂听她一会“我是公主”,一会“我们男人”,直听得要吐,想起第一次看她,没有看出她的男性器官,这人妖,是隐藏双性,也不知道练了什么功夫,竟然可以隐藏起自己另一半的性征。
直到刚才暗室相对,扫视骨骼,才觉出了异常。
“不对,上次那批官儿,说你是德妃的大宫女……”君珂忽然皱起眉头。
“德妃的大宫女和我有几分相似,叫燕儿,我借用她的名字而已。”
室内陷入沉默,君珂不再问话,步妍说了这么多话也开始喘息,四面温度更高,火应该已经迫近了,远处隐隐有呼叫救援之声传来。
“我现在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很久之后,君珂闭上眼睛,一字字艰难地道,“你到底有没有……”
黑暗里她脸色苍白,凝立如雕像。
步妍怔了怔,抬头看她,看那雕像般洁白高贵的女子,眼神里掠过一丝疯狂的嫉恨。
“你说呢?”她忽然大笑起来,却换了男子声气,声嘶力竭地大笑,长发披散,披散的发内眼神疯狂,“步皓莹!步皓莹!你一生不得不做女人,不得不令人取代你的身份,不得不在不男不女的噩梦中捱活,一天天苦等可以清清爽爽做人的日子,一天天等着幻梦空花,没想到到最后,老天依旧不薄你,把一个皇后送到你嘴边,让你最后做了一回男人,哈哈哈哈……不亏……不亏……不……”
“哧。”
薄而厉的软剑,无声无息,斩断了她疯狂的大笑,步妍,或者说步皓莹,微微张开嘴,直直望着君珂半晌,身子向后大力一折,折出诡异的不可能的角度,砰一声贴在了地面。
地下,一汪血,静静地凝聚成泊。
屋外,温度越来越高,吵嚷越来越烈,隐约听见尧羽卫们的声气,似乎在呼喝,“全宫搜查!”
君珂静静听着,她知道暂时没人想到这里,因为刚才她追步妍离开,她的护卫一定第一时间冲进来看过,也一定将内室无人的消息告诉了纳兰述,之后她出现在西六宫,谁也想不到,她又回了这里。此时纳兰述应该还没接到这里发生的消息,他昨夜就在前殿,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为了不影响登基大典,这里发生的事,一定不会立即报知他。
当然,再耽搁下去,很快,她就要被发现了。
君珂仰头,看看屋顶,那里是启明星的方向,天,快要亮了。
天亮之后,就是纳兰述一生最重要的日子,他的登基大典。
天亮之后,她要以命定皇后的身份,陪同他登上大殿,一同接受百官祝贺,共享这尧国天下。
万丈荣光从此始,她和纳兰述的美好终局,似乎也在那里。
然而……
君珂的目光,缓缓落在礼服上。
深红礼服卷成一团,零落在地,依旧流光溢彩,动人心魄,袖子上那一道透明的纱,晶亮刺眼,刺着了她的心。
那是守宫砂的位置……
君珂忽然缓缓蹲了下去。
她蹲着,渐渐便成了跪姿,软在了地上,她将礼服抱进怀里,越揉越紧,越揉越用力,似要将那深红锦绣,揉成热血一泊,汩汩流进心底。
心底那一处,早已裂开巨大的伤痕,泻尽这一生的勇气和欢喜。
暗室无光。
火苗幽幽将内壁舔舐。
外间救火声已绝,有人踏着尘灰梭巡,一无所获,转向另一处匆匆而去。
无人知道这一刻一墙之隔,有人静静埋首,不愿抬头。
耸起的肩背单薄如纸,割出这命运千疮百孔,隐约有低低的呜咽传出,被外间的喧嚣淹没。
那样翻生到死的无限疼痛,那样内心深处无法接受的巨大侮辱,于这黑夜尚未过去,黎明正在到来的那一刻,狠狠蹂躏过那少女不堪挞伐的心。
深红礼服,渐渐濡湿,颜色变成天亮前那一刻最重的深紫,那是心头血,一掬深痛,不得解脱。
当!
金钟鸣起,清脆嘹亮,宫内寻不着她,已经陷入慌乱。
那片内室的黑暗里,君珂挣扎着爬起。
像从尘埃和灰堆里,将碎裂的灵魂努力拼凑,能支住身体的,靠的不过一缕行尸走肉的呼吸。
那一张惨白的脸,黑暗中幽幽凸显,她聆听着钟响,露一抹惨淡笑意。
纳兰……
原谅我。
原谅今日荣极殿上,立在万众之巅的你,再等不着我。
我已经无法穿上这礼服,无法伴着你坦然行走在百官目光之下,如果说之前我的存在是你的骄傲,此刻我若再出现,便会令你永远蒙羞。
无暇白璧,被这世间最为肮脏的手抹脏,我不能接受,更无颜令你接受。
也不能让你的群臣和天下接受。
这一路而来何其艰难,我不能让不曾染红的臂弯,承载住破碎的江山。
这是命运。
因为我的矛盾茫然,所以给我最重最狠的一刀,劈裂我最后的犹豫,让我不得不带血分离,做那最后的抉择。
纳兰。
荣极殿如此大而空旷。
宝座之上,别忘……御寒。
……
荣极殿富丽辉煌,大而空旷,御座宝殿之下,百官跪侯,千层玉阶之上,龙袍御冕的纳兰述,翘首而望。
年轻的帝皇,此刻满心欢喜,一路风霜,越遍荆棘,到此刻终于可以和她携手金殿,苍天朗日之下,万丈荣光之上,他与她共享。
今日万人见证,从此她是他永恒的海湾,便纵今后依旧风浪浊涛,艰险前路,可是转顾身侧,有她宛宛笑颜。
如此,无惧。
心花开在此刻,为天下,也为她。
然而他凝定的神情,渐渐出现了一点波动。
时辰将到,那身影却迟迟没有从殿下出现,百官已经出现了骚动。
忽有人影匆匆而来,却是天语传经长老,远远在阶下立住,向迎上去的晏希低低说了几句。
纳兰述目光一凝。却因为距离太远而无法看清两人神情,只仿佛看见晏希背影,忽然一僵。
他的心也随着那一僵微微一跳,心底忽起不祥预感。
晏希在阶下定了定,忽然返身向上行来,百官哗然。
在皇后未到之前,任何人是不能迈过这千层长阶的。
然而晏希神色自若,快步而上,纳兰述呼吸一紧,忽然推开身边的内侍,向下迎去。
百官惊呼更甚,眼睁睁看着帝王也破坏了规矩。
晏希步子却更快,似乎不打算让纳兰述走下来,几步到纳兰述身前,有意无意脚步一横。
“她走了。”他开门见山地道。
纳兰述晃了晃。
一瞬间男子脸色血色顿去,换了霜雪般的白。
突如其来,如山乍崩。
前一刻还满怀欢喜,后一刻天地苍然。
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击得即使定力如纳兰述,也出现一刻真空。
“不可能……”再开口声音嘶哑,竟然不似纳兰述的声音。
“杨太妃昨夜作乱,具体发生什么我们还不清楚,她的宫室起火,随后在她的试衣内室里,发现统领留下的字迹。”
“什么……”纳兰述一字字问得艰难。
“此间事了,问心终明,天涯别去,再觅友朋。”
“再觅友朋……”纳兰述怔了怔,脸色一寸寸白了下去,却依旧道:“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声音一声比一声大,最后一声已经传入下阶,广场上百官愕然抬起头来。
纳兰述忽然返身便走。
晏希立刻身子一移,指间青光一闪。
纳兰述一僵,抬起的腿竟然顿在半空。
“你刚才……”他艰难地道,“你……”
“传经长老给我的天锁丝。”晏希还是那副淡淡样子,做什么都无所畏惧,“他说,这事情必须告诉你,但绝不能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