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朱家人心有不甘地盯着她,但终究得了实惠,也不敢再言声。说到底,文武派系的制衡在帝王心目中才是最重要的事,杀姜云泽偿命,会导致姜家及姜太后全力反扑,纳兰弘庆也不想招惹这样的麻烦。不过这边拍一拍,那边抚一抚,各自按捺下去罢了。
至于一条人命——反正朱家也不止一个儿子,朱宁不是得了升迁吗。
“四品皇家供奉君珂,忠职勤谨。”纳兰弘庆垂头看看君珂,“赐金万两,西华门外宅邸一座,赏昭信校尉武衔。”
“谢陛下!”
昭信校尉是正六品武散阶,不是实职,还不如君珂这个供奉文衔品级高,不过这也是皇帝的一个安抚的态度,君珂到如今,可算文武职衔都有了。
一场跌宕起伏杀人案,最终的结果,得罪姜家在所难免,武将派系却因此对她好感倍增;此事除了姜家,众人也多半受益。朱家接受——儿子没白死,好歹挣了个三代不替的爵位。现今无战事,不比开国那年代,王爵满地封,得个爵位那是天大难得;沈梦沉得意——斗了多年的左相被贬,虽然依旧原职,但气势必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无法挽回;纳兰君让不介意——好歹没让姜氏把事态扩大,导致向家和朱家再闹起来,影响大燕局势;向正仪高兴——让那死女人滚得远远地,燕京会清静很多。
纳兰弘庆揉揉眉心,眉宇微露疲倦之色,走过纳兰述身边时,看看颓然坐地痴痴不语的姜云泽,道:“睿郡王,冀北对此事,可有异议?”
“绝无异议!”纳兰述立刻欣然表态,“陛下圣明烛照,智珠在握。如姜氏这等女子,深沉奸狡,人品卑劣。冀北还得多谢陛下慧眼识人,使我等不致被其蒙蔽,怎敢再庇佑这样的无德女子?”
他这是露出退婚的意思,纳兰弘庆乐见其成,哈哈一笑道:“你小子,还是赶紧想着怎么和你母妃交代吧!”
说到成王妃的时候,纳兰弘庆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奇异的神情,随即消逝。仿佛突然失去了兴致,他不再看伏地哭泣的姜云泽,转身出门。
“陛下起驾!”
明黄便舆悠悠远去,转眼间常春宫前济济的人群便散尽。
君珂和纳兰述走在最后,在所有人都跨出门后,君珂转身,看向倒地勉力看过来的姜云泽。
那女子密密纱幕里,看不清什么眼神,该是许多许多恨吧,这世上总有许多恨没有来由,就如这女人,她明明不爱纳兰述,却为了纳兰述,一次次要置她于死。
君珂没有同情——她被冤枉、被关进大牢、一路试图挣扎自救时,这女人也没有同情过她。
她面对着姜云泽,站定,好整以暇地整理好头发、拍掉身上的灰、将那本金刚经踢到一边、用袖子抹去胭脂、从袖管里摸出另外一管膏药,将下巴涂了涂。
精神怏怏的姜云泽,慢慢瞪大了眼睛。
君珂原本肿得不像模样的下巴,被那膏药一涂,便迅速消肿,平复,恢复如常。
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呼,姜云泽下意识要唤人来看,然而转目四顾,人早已走光,此刻谁还来理她?
君珂慢条斯理笑了笑,将膏药收起,她可没打算把整张脸现在就都消肿,她还要顶着肥脸出去转一圈呢。
她对着姜云泽,笑眯眯拍拍下巴,轻轻道:“郡主以后去了乡下,只怕没什么戏法好看,今儿君珂免费送上戏法,供郡主以后田庄寂寞,慢慢回味。”
纳兰述来拉她,“你闲不闲?人家可以看狗咬尾巴,比你这个好看。还有,别叫郡主,这里有郡主吗?”
两人不再看姜云泽,相携着出去,院子里彻底恢复寂静,宫女们早已抿着唇悄悄回到自己的下房,内殿那扇殿门,则始终紧紧的闭着,别说姜太后,就连一个女官、一个嬷嬷,也不曾踏过门槛。
姜云泽始终伏在廊檐下的青石地上,没有人来扶她,也没有人理会她。这刚才还依靠在太后臂上撒娇的金枝玉叶,转眼便成了众人眼底避之不及的恶鬼瘟神,而那刚才还抚摸着她的头发软语安慰,口口声声要她别怕,势必护她到底的最亲的姑祖母,此刻紧闭殿门,毫无声息。
不怕这世间风刀霜剑的严酷,只怕这人生无人理会的凄凉。
姜云泽的眼泪,无声无息湿透纱幕,明霞纱浸透了泪水变得沉重,她突然觉得疲惫,累到连眉毛都不愿抬起。
脸下是石板独有的沉重和涩的气味,闻起来也像是泪水的味道,那样盈盈的泪光里,她想起朱光最后的一瞬间,长剑入胸的时候,他看的是她。
最后一霎,他扭过头,下死劲般盯了她一眼,似要在临终前将她容颜深记,又似已经明白真相要用仇恨将她燃着,然而那一眼看过来,他的眼底突然泛起泪光。
最后一霎的泪光。
之后归于寂灭。
十余年相识,堪称青梅竹马,那时她还是户部主事的女儿,而他也只是九蒙旗营校尉的儿子,府邸只隔一条街,两家长辈情谊不错,来往时便常笑说,这一对相配的小儿女。
也便有了那份心思,再看对方似乎那便真是未来的良人,总以为自己是嫁定了他,朱家也以为她必是自家的媳妇,是父亲心大,眼看着步步高升,还想着用女儿再攀个高枝,不说拒绝,却也不应着,便拖过了那些年。
姜家子弟众多,她所在的三房原本平平无奇,是父亲一路升迁任了左相,才有了后来水涨船高的地位,她也从普通的姜家小姐,成为太后的心头肉,成为姜家姑娘中唯一一个封郡主的嫡女。前后待遇的区别,让她深深明白父亲的话——只有维持住自身的地位和权力,才能在燕京和家族,站得更稳。
所以父亲应了冀北提亲,她立刻沉默和朱光决绝。那少年苦苦哀恳,再三托人带信,她终究觉得对他不起,又怕他激愤之下闹出事来,冒险央哥哥相陪,约他在京西杏花巷看了半夜的烟花,星火纵横里往事也纵横,终化作烟光散尽。
回来的路上遇见那一对人。
墙头上那少女,在她眼底貌不惊人,却对着那芝兰玉树的少年,笑到明艳。女人的美,很多时候只能在男人的赞美呵护里孕育开花,绽放出连自己都想不到惊艳来。
她突然便有了恨。
这一对墙头打劫欢喜恣意;那一对烟花散尽凄凉分手。
她牺牲了十余年青梅竹马情意,换来的冀北王妃地位,不容被这半路横空的少女,伸手便撷了去。
否则那牺牲便毫无价值。
哥哥们以为她未将那少女放在眼底,她却清楚地知道,那才是她真正的敌人。
纳兰述看君珂的眼光,便如朱光看她,热烈而不愿分给他人。
她已一头落空,如何再能失却这头?
所以有翠虹轩偶遇设计,却落得铩羽而走;所以有闹市中扔猴撞车,到头来反给自己带来麻烦。
而那夜后花园,被逼前来时她心中已有警兆,事到临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朱光如此偏执而热烈,他的存在,迟早会毁掉她的一切。
然而当剑光带出血光,轻微的哧声却如巨雷响在耳底,一霎间她觉心疼,当真便要晕去。
然而终究不能回头。
一步错,步步错。
到如今饮恨如鸩,不过是人生里自酿的一杯苦酒。
苦酒入喉,同饮了这一怀穿透胸膛的森冷的风,那一夜长剑带着冷风穿过朱光心口时,他是否也一般地觉得苦,觉得苦。
一滴泪落在青石板,晕开淡淡的水迹,仿佛一面薄镜,照那夜他拼死回顾的眼神。
此刻再见,如天光倾斜雷声炸顶,动魄惊心。
原来这一生,只有这一人,将她爱过。
然后,被她亲手,结束。
“轰隆。”
天际乍然一个明闪,舞出一道惨白的刀光,劈裂沉黑的云层,豁喇喇击碎午后沉滞的空气。
雨在一瞬间便泼了下来。
姜云泽始终没有起身。
她伏在泥泞里、雨地中、泪水里,身躯沉没,如秋季里被风打落的最后一枚枯叶蝶。
==
朱光被杀案,虽然事后得皇帝严令,燕京府和各家府邸齐齐封口,连向正仪都没对外说起。但消息灵通的燕京百姓,还是从那些关系四通八达,经常走王侯之家的十三盟破落旗下子弟口中,知道了个大概。
燕京第一淑女如今可成了燕京第一毒女,燕京百姓隐约得知真相时,都震惊失语,拍膝大骂原来女人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以至于数日后一大早,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从姜家后门抬出,想悄没声息地出城而去时,燕京百姓神奇地得到了消息,堵在了巷子口,用臭鸡蛋烂菜叶,表达了对燕京第一毒女的由衷膜拜和诚恳欢送,导致轿子行不了几步,就被逼又转了回去。
臭鸡蛋烂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