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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一笑,“承蒙陛下错爱,民女愿沐手焚香,为陛下献上一曲。”
沐手焚香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他还真叫来了侍女立了琴案,兽炉焚香,放好白玉琴,又捧了盆清水到我面前。
仔仔细细净完手后,我身对轩辕翼端坐于琴前,摒除杂念,准备拨弦。
他却在这时开口道:“姑娘这琴通身雪白,丝弦晶莹,虽无任何雕饰花纹,华光却隐约流动,真不是一般凡品呐1
看他目光闪烁的盯着我的龙骨白玉琴,知道遇上了行家,这时候谦虚也没用,于是笑道:“陛下真是慧眼如炬!民女就这么一件讨饭的家什,自然不能太差。”我用手指轻轻一勾,一个清音便溢了出来,“蒙陛下厚爱,民女献丑了。”
不等他再说什么,我悠然地拨动起琴弦来。
初始时琴声恬淡幽雅,如松风拂远,石涧流寒。继而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橹歌之矣乃。曲声飘逸,轻灵出尘,若置身深山幽谷,踏访老木寒泉。
心念一转,手指微动,揉挫拢挑,琴声渐渐变暖,弦音欢快,似有丽日当空,长虹贯顶,万物知春,草木勃勃,百花齐绽,千红俱现,鸳鸯临池,春意盎然。
手上动作逐渐加快,琴声愈拔愈高,转而雄浑激越,仿佛穿怒海登险峰举目眺望,眼前天高地阔风平沙静,碧空万里如洗。一时胸中豪情壮志,汹涌澎湃。
不知是雄浑的琴声撩动了我的心绪还是心绪带动了琴声,这时间我的脑海中逐渐呈现出硝烟弥漫的战场,指下曲子也随之高亢激越起来,宛若天边突然跃出虎狼之师,正在高速接近。弦音起伏跌宕,如闻铁蹄铮铮,烈风来袭。我的手如弦之魂,弦似手之影,凌而不乱,离而不殊,走飞挑推间,峥嵘顿起。金鼓声、弓弩声、马蹄声、铠甲撞击声、士兵嘶喊声纷沓而来。待到琴声飞扬峻直慷慨激昂,穿云裂石直达云霄时,我恍惚觉得自己已置身于沙场之中,周身是两军交战,人马盘旋,时而有智者运筹帷幄,时而有猛士斩将擎旗。杀声震天彻地,凄嚎满山遍野。
惊心动魄的曲声中我的心微微的颤抖,不由的幽幽低声叹息,两军交战,无论谁输谁赢,苦的永远是黎民百姓。想到这里,手下的琴声且低且缓,渐离渐远,逐渐缠绵悱恻,时断时续。犹如倚门眺望的深闺怨妇,正在担心自己从军的丈夫能否平安归来。弦音一声慢似一声,徐徐归于平静。
琴音袅袅,终归于寂。
此时端坐于榻上的轩辕翼沉默无语,眼睛越过我不知看向什么地方,思绪似乎飘了很远。
过了半天他才长出一口气,魂魄归位,神智重回体内,赞道:“不可思议!想不到莫爱姑娘琴艺如此出神入化感人肺腑,当真了得!只是后半段杀戮之气太重了些,似有离经叛道之嫌,不知是何缘故呢?”
我双手离琴,站起来轻轻答道:“陛下过奖了。莫爱不过是想到了这几年国家之间烽烟四起,百姓困顿,流离失所,一时心中感慨,这琴声就有些走火入魔,还望陛下见谅。”
“想不到你区区一名弱女子却有这般悲天悯人的心思,真是难得1
“人是父母生,心是血肉做,眼见妻离子散哀鸿遍野,自然是心有戚戚焉。”
无暇宫
“几年不见,你的确是比以前成熟多了……”轩辕翼眼中露出赞许之色。
“民女……”
他挥手打断我的话,道:“寡人累了,不想再同你争辩这件事情。你是飞花也好,莫爱也好,在寡人的眼里都一样。你是谁,你自己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你不愿意承认,寡人也决不会强迫你……来人哪——”
迅速有身影从门外闪入,躬身快步走上前领命。我定睛一看,是之前那位年长的侍从。
“天色已晚,德顺你带莫爱小姐到无暇宫先行休息。”
那个名叫德顺的侍从明显吃了一惊,随后迅速恢复平静道:“是!莫爱小姐请随我来。”他转身对我鞠了一躬,然后到前面带路。
“陛下晚安,民女告退。”我侧身作福,抱起白玉琴,看一眼轩辕翼,他目光深沉。
心里突然有些意兴阑珊。没了对手,独角戏唱不出任何激情。
我开始问自己为什么要否认上官飞花这个身份,为什么在别人明明已经认定的情况下还要继续退拒?
我在担心什么我在害怕什么?是不想再用别人的名字接替别人的人生继续活着,还是想与过去彻底决裂不再与往日那些情感是非继续纠葛?
究竟是为什么?在离离认出我来的时候能坦然承认却在他们认出来的时候拼命拒绝?
不是说了要来联合他们的么?为什么在听到那些莫名其妙的流言之后却想要改变初衷?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躲避?我在躲避什么?
…………
心思纷繁间听得一个声音说:“莫爱小姐,无暇宫到了。小心脚下……”
这才注意到尽管自己脑中混乱,脚下的步子却没停,此刻自己已经站在了宫殿的台阶前。
顺着在月下雪白发亮的台阶往上一瞧,整座宫殿,精美而华丽,在月光下泛出玉白色的光芒。
仔细看才发现,原来这整个宫殿都是用白玉所建,连台阶都是上好的白玉铺就,琼楼玉宇用在这里竟是一点都不差。
环顾四周,发现这宫内种满了白色的花,样子很奇特,也不知道是什么名字,似乎已经很久无人修剪了,肆意蔓延,在这样的冬季,开得铺天盖地,更是暗香浮动。那清冷的芬芳闻得令人迷醉,几乎辨不清天上人间。
象银子一样的月亮的光洒满这宁静的像仙境一样的地方,浮光掠影,其辉融融。
难怪叫无暇宫,居然用上等的白玉修建这么一座巨大的宫殿,还真是奢侈。我失神片刻,才举步而上。
这院内的植物应该已经有些年代了,不知道以前谁人住在这里。
心里想着,已步入正厅,发现厅内摆设亦是极尽豪华。
紫色丝缎长帘蔓地,壁上七彩琉璃,一桌一椅皆是无暇美玉雕成。
大厅左右还各有两间房室,左面房间用巨大的青玉雕花屏风挡着,右面则垂着一道珠帘,帘子全是用夜明珠串成,光华流转,晶莹夺目,美如幻梦。
“莫爱小姐,这是嫣红、流翠,您要是有什么吩咐尽管对她们说。时候不早了,让她们服侍您早些休息吧。”德顺从我手中接过玉琴放好后说。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多出来两个侍女,面目有些熟悉,仔细一看,居然是当年在山庄里伺候过我的那两个丫鬟。
我点头道谢,德顺退了出去。
“小姐要沐浴吗?”
我点点头:“也好。”
“小姐您先坐一下,马上就好。”嫣红躬身退到了左面的房间里。
我随手撩开珠帘,走进了右面的房间。
房中空旷,灯光朦胧。帘幕无重数后,是宽大的白玉雕出来的床榻,珍珠为席纱为幕,紫色的流苏摇曳坠地。
床前青玉案,案上白玉瓶中插着一枝腊梅,梅花争先恐后的怒放,不动声色的妩媚,开的极盛。旁边还有一只精巧的金猊,吐着袅袅的沉水香,更觉迷离异常。
床的左首边还有一张青玉躺椅,椅上铺着一整张雪狐皮。
而躺椅的上方玉雕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淡墨的画。
画中不是山水,却是一位女子,一位如烟似雾欲趁风而去的女子。
黑白灰,浓浓浅浅的涂抹,有一抹绿,灵动得让人触目惊心。
似袅袅的水气,若翻飞的芦花,像荡漾的柳枝,如展翅的天鹅……长袖当空,衣袂飘舞,虽然看不清眉眼,可单是那份气质,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正是当年百花楼中翩然起舞的我!
心里一惊,百般滋味顿时涌起。
画幅角上还有几行小字:
歌罢烟波碎,琴里暮云追。卷袖翩翩舞,惊鸿迭迭飞。愁思白头添泪,芳菲片片成灰,常相忆难相随,梦断千里不回。
明明是流畅刚劲的笔锋,却又能瞧得出周折困顿;缠绵低回的语调中饱含着倾诉不尽的无奈相思之情,看一眼,让人心里堵得慌……
常相忆难相随,梦断千里不回……唉……
“小姐?小姐……水备好了,请这边走。”流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回神,深吸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转身道:“好。”
随她们出了卧室穿过大厅转过左首的屏风,来到一间浴室。
水气蒸腾,花瓣荡漾,轻纱飘摇,这浴池大的简直可以游泳了!
换作平时,我早就奈不住性子往池子里跳了,可今天……
唉,我现在心里惦记着那幅画……那分明是出自轩辕翼的手笔……不知为什么,眼前总是出现他执笔拧眉在落泪红烛的旁边怔怔出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