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咬不动的老公鸡。找不到擦洗地板的妇人——大家都去刨马铃薯了。坐车出游也不可能,因为有一匹马很难驾驭,在车辕间暴跳着。没有洗浴的地方;整个河岸都被家畜践踏坏了,而且从大路上可以一览无遗!连散步也不可能,因为家畜从栅栏裂缝里侵入了庭园,并且有一头可怕的公牛,它吼叫着,有牴伤人的架势。没有合适的衣柜;原有的衣柜不是完全关不拢,就是人一走过就自动开开来。没有壶罐和铁锅;洗衣房没有蒸汽锅,使女房间里连熨板都没有一块。
没有得到安静和休息,倒遭遇到这一切在她看来非常可怕的困难,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开头很失望。她尽力忙碌,仍然感到境况毫无希望,时时强忍着不让涌进眼里的泪水落下来。管家是一个退伍的骑兵司务长,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很喜欢他,因为他仪容俊秀而又恭顺服从,特地把他从看门人的地位提拔上来的,他对于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的愁苦没有表示一点同情。他恭敬地说:“没有法子呢,农民都是那么可恶,”却没有帮她一点忙。
这种境况看来似乎毫无希望了。但是在奥布隆斯基家,也像在一般家庭里一样,有一位不惹人注目、但是最重要最有用的人物,马特廖娜·菲利蒙诺夫娜。她安慰女主人,向她担保说一切·自·会·好·起·来·的(这是她的用语,马特维就是从她那儿学来的),于是一个人不慌不忙地动手操作。
她立刻和管家的妻子有了交情,就在头一天,她和她同管家三人一道在洋槐树下喝茶,讨论着一切的事务。不久,马特廖娜·菲利蒙诺夫娜就在洋槐树下成立了俱乐部,这个俱乐部是由管家的妻子、村里的长老和管账组成的,这么一来,生活上的困难就逐渐消除了,一个礼拜内一切就真的·好·起·来·了。屋顶修葺好了,厨娘找到了——是村里长老的亲戚,母鸡也买来了,母牛开始有奶了,庭园用栅栏围好了,木匠做了个轧光机,衣柜装上了钩子,不再自动地敞开了,蒙着粗布的熨板搭在椅背和有抽屉的衣柜上,在使女房间里发出了熨斗的气味。
“现在你看!您先前还那么失望呢,”马特廖娜·菲利蒙诺夫娜指着熨板说。
他们甚至造了一个围着干草编成的篱笆的浴场。莉莉开始洗浴,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开始实现了她那纵然不算安宁、但至少很舒适的田园生活的愿望,虽则这种愿望还只实现了一部分。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带着六个孩子是不能够安宁的。不是一个病了,就是另一个快要生病的模样,要么就是第三个缺少什么营养,第四个露出坏癖性的征候,等等问题。短暂的安宁时刻真是少而又少。但是这些操劳和牵挂对于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来说,却是她可能得到的唯一的幸福。要没有这些,她会剩下一个人孤单单地想念着她那不爱她了的丈夫。而且,担心孩子生病,疾病本身,看着小孩出现恶癖征候时的愁苦,对母亲虽然是难受的——但是现在孩子们自身已经在用微小的欢乐补偿她的痛苦。这些欢乐是这样微小,就像砂里的金子一样不惹人注目,在心绪不佳的时候她只看见痛苦,只看见砂石;但是也有兴致好的时候,那时她眼睛里看见的就尽是欢乐,尽是金子。
现在,在乡间的寂静生活里,她开始愈益频繁地感到这些欢乐了。常常,望着他们的时候,她竭力使自己相信她错了,她作为母亲,对于孩子们是有偏爱的;虽然这样,她还是不能不对自己说她的孩子通通是逗人喜爱的,六个小孩各不相同,但都是不可多得的小孩,她为他们感到幸福,以他们而自豪了。
八
在五月末,当一切事情都布置得差强人意的时候,她接到了丈夫给她的回信,她曾写信给他,向他抱怨乡间的紊乱状况。他回信说,他事先考虑不周,请她原谅,并且答应一有机会,就到她这里来。这种机会没有来到,直到六月初,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还是一个人住在乡下。
在圣彼得节前的星期日,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带着所有的小孩坐车去领圣餐。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在和她妹妹、她母亲和友人亲密地谈论哲学性问题中,屡屡以她论述宗教的自由见解使她们惊异,她有她的独特奇异的轮回说的宗教,她笃信这种宗教,对于教会的教义很少关怀。但是在她的家庭里,她却严格地执行教会的一切要求——不单是为了做榜样,而且也是出于诚意,孩子们将近一年没有领圣餐,这件事使她非常担忧,于是得到了马特廖娜·菲利蒙诺夫娜的完全赞许,她决心就在夏天此刻举行这个仪式。
好几天以前,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就在忙着考虑孩子们出去穿什么衣服。连衣裙做好了,或是改好了,洗了,衣缝和皱边都放开了,钮扣钉上了,丝带也预备好了。为了英国家庭女教师担任缝改的塔尼娅的一件衣服,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生了很大的气。英国家庭女教师改这件衣服时把衣缝弄错了地方,袖子剪去太多了,以致完全糟蹋了这件衣服。这衣服穿在塔尼娅的肩膀上显得那么窄,看上去难受极了。亏得马特廖娜·菲利蒙诺夫娜想出一个妙法:嵌进一块尖角布,再加上一条小披肩。衣服总算弄好了,可是差一点和英国家庭女教师吵了一场。虽然这样,但是早晨一切事情都布置妥帖,到将近九点钟的时候——她们要求牧师等到她们九点钟才做礼拜——孩子们就穿了新衣服,喜笑颜开地站在台阶旁马车面前,等候他们的母亲。
没有用烈性的乌黑马套车,靠着马特廖娜·菲利蒙诺夫娜的情面,套上了管家的棕色马,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因为焦虑自己的服装而耽搁了一会儿,她穿着纯白的棉纱连衣裙走出来,上了马车。
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细心而又兴奋地梳好头发,打扮起来。过去,她把自己装扮得妩媚动人;后来,当她年纪渐渐大起来,她就对服装渐渐不感兴趣了;她知道她姿色日衰。但是现在她又开始对于服装感到愉快和有兴趣了。现在她打扮可并不是为了自己,并不是为了自己显得俏丽,而只是作为这些漂亮小孩的母亲,她不愿损坏整个的印象。最后又照了一次镜子的时候,她对自己感到满足了。她很美丽。不是她从前赴舞会时想望的那种美丽,而是合乎她眼前所抱着的目的的一种美丽。
在教堂里除了农民、佣人和他们的家眷以外再没有人了。但是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看出来,或者自以为看出来,她的孩子们和她自己在他们身上引起的惊叹神情。孩子们穿了华丽的小衣裳看上去不仅非常美丽,而且他们的举止行动也是魅人的。不错,阿廖沙还站不大好,他尽在回过头来,竭力想望望他那件小短衫的背部;但他仍是非常可爱的。塔尼娅像大人一样照顾着小的孩子们。最小的莉莉看到一切事物都露出天真的惊异,那样子怪魅惑人的,当她领过圣餐之后,用英语说:“Please,somemore。”①的时候,令人禁不住微笑。
……………………
①英语:请再给一点点。
在回家的路上,孩子们感到好像完成了一件什么庄严的事情,大家都非常地沉静了。
在家里,一切事情也都进行得很顺利;但是在用早餐时格里沙吹起口哨来,而更加恶劣的,是公然不听英国家庭女教师的话,因此被罚不准吃甜馅饼。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要是在场的话,在这样的节日是不会让事情弄到这种地步的;但是她不得不支持英国家庭女教师的权威,因此她赞成了不准格里沙吃甜馅饼的决定。这事多少有点使大家扫兴。
格里沙哭着,诉说尼古连卡也吹了口哨,他却没有受罚,他哭并不是为了馅饼,——他不在乎那个——而是为了受到不公平的待遇。这也的确是太可怜了,达里娅·亚历山德罗夫娜下了决心去说服英国家庭女教师,要她饶了格里沙,于是她就走去找她。但是在她走过客厅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动人的场面,使她的心这样充满了快乐,泪水涌进她的眼睛里,她自己已经饶恕犯罪者了。
受罚的人坐在客厅窗台的角上;塔尼娅手里端着一只碟子站在他旁边。她借口拿点心给洋娃娃吃,请求家庭女教师允许她把她的一份馅饼拿到育儿室去,而实际上她却拿到她弟弟这里来了。他一面还在哭诉着他受的处罚不公平,一面吃馅饼,而且尽在抽抽噎噎地说:“你自己吃吧,我们一道吃吧……一道。”
塔尼娅开始因为怜悯格里沙,随后又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