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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室空寂,也先的声音沿着黑暗传出好远。
黑暗的尽头,有薄稀的晨光。晨光落在叶雨荷的脸上,伴着她脸上如露的泪光。
她早就明白了很多,可明白的越多,就越是心痛。她心痛不是为了自身,而是为了秋长风的命运早定。
这世上,痛苦的大多是清醒的人。
看起来也先的表情也有些痛苦。“我最大的失误,显然是坚信能够误导朱棣,让他相信朱允炆回来了,让他相信朱允炆是借捧火会、东瀛之兵要来颠覆大明。可我现在错了,很显然,我错了。”
侧耳听着远山传来的厮杀声,也先淡漠地道:“朱棣发现了一切是我做的?什么时候?我哪里露出了破绽?”见秋长风即不承认,也不否认,也先看向沈密藏,“最少郑和已经知道一切都是我策划的,所以他将计就计,先派秋长风前来,然后派你来。不对,应该说,最早是姚广孝来,而朱高煦却是和我一样,都身在局中,被命运安排了进来。”
看向秋长风,知道他不会说,也先淡淡道:“眼下事实看起来很明显,你没有背叛朝廷,你还是个锦衣卫,因此你、沈密藏、姚广孝都是一路的,你骗姚广孝的夕照给我,也不过是做戏。”
如瑶明月娇躯又震,檀口轻张,吃惊地话都问不出来。
如瑶明月突然发现,她漏想了一点,关键不是答案,而是答案背后隐藏的玄机。
也先却在分析着这个玄机。“姚广孝和你在做戏,你故意把夕照踢给如瑶明月当然也是有目的了?”
如瑶明月张开的小口几乎无法合拢,只感觉脑海中空白处处,但偏偏有念头如电闪。
“金龙诀若启动,你不会不知道问题的严重,但你和姚广孝偏偏把夕照又给了我们。”也先叹息,“你们真的好心机,演的简直天衣无缝,让我当初根本没有想到别的,只以为你秋长风要利用夕照救命,但却忽略了一点,姚广孝怎么会让金龙诀启动?姚广孝既然不会让金龙诀启动,那他给你的夕照根本也是假的,到现在,谁还指望金龙诀启动,根本是个笑话!”
舒了一口气,整理下思绪,也先得出结论道:“因此你们的根本目的,不是启动金龙诀,而是制造事端,千方百计地借金龙诀一事拖住我们,让明军赶来剿杀我们,而到如今,你们的计划已成功了大半,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如瑶明月秀眸圆睁,早听得惊心动魄,又听到山那面依稀传来的厮杀声,秀容早就失去了颜色。
平野处,有杀气凝聚,战意横空。
战事并不像脱欢事先想的那么顺利,相反,才不过刚刚开始。
明军声威夺天时,埋伏争地利,出箭射停瓦剌军的两路攻势后,立即反攻。
平原适于驰骋,但在明军的阵营左近,步兵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瓦剌骑兵僵持不动之时,明军兵营中的长枪手、短刀手奋勇冲前,挠钩手、盾牌手相互掩护,长弓手远射,刀斧手近砍……
斧一扬,有血飞如花;弓一张,有马嘶人落。
平野处、明营前,刹那间雪花激荡狂舞,鲜血流淌盈路。
脱欢人在峰顶,见到这种惨状竟还能神色从容,只是抚着发亮的胡须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们看错了朱勇。”
孔承仁、三戒和尚羞愧垂头,面无人色。很显然,明军有诈,朱勇有诈,可他们怎么会想到过,那么个鲁莽的指挥使,竟会有如此精细的心思?看今日朱勇用兵的表现,很显然,朱勇一直在做戏!
难道说朱勇在孔承仁、三戒过去时,就知道他们是刺探军机,因此做戏给他们看?
就在这时,有号角长鸣,苍凉广寞,远远传开,撕裂了晨夜交替的最后一分朦胧。
已天明,明中带了几分风云诡谲的颜色。
瓦剌军后军变前队立即回敛。这些人毕竟驰骋纵横身经百战,能放亦能收,一闻军中的号角,立即知道怎么做。
撤!
众人来如风,去亦如风,回转时,再无开始时的肃杀齐整,看起来更像是散沙。
明军骑兵两队千骑瞬间就衔尾追击,看起来要趁势掩杀,尽歼瓦剌来敌在峰前。
号角声陡然再起,从山峰顶望去,瓦剌军的散沙突然变了形状,瞬间凝聚,变成了雪熊的两只巨掌,反拍了回来。
而另有两队骠骑突然化作了凶猛的猎豹,几乎以闪电的速度插到了明追骑之后,截断了对手的后路。
三戒大师轻吐了一口气,孔承仁神色振奋,脱欢眼中露出了满意之色。
瓦剌军的豹、熊双骑虽一时不慎折损了人手,毕竟没有让脱欢失望,先是以退为进,摆脱了和明军短兵相接的危局,然后引敌出动,发挥出自己最大的长处——平原骑战。
风云陡变,天才亮,仿佛就已黯然。
熊骑凶猛,豹骑剽悍,转瞬间将明军追兵与后路明军切断,越冲越近,眼看就要将所有的明军追兵斩杀在包围圈中。
陡然间,明军营中金鼓声大作,有一路骑兵从军营中冲出,奔向了瓦剌军的豹骑,卷起一地的积雪。
那积雪才起,未及遮盖天色,那队骑兵就如龙卷风般冲到了豹骑的边侧。那队骑兵启动之快、奔腾之猛、杀意之急,就算一辈子生在马背上的瓦剌军都是骇然失色。
脱欢脸色骤变,哑声道:“明军中怎么会有这种骑兵?”
说话间,那队骑兵已经和瓦剌军的豹骑不过一箭之远。
羽箭漫天。
双方几乎同时射箭。
平原骑兵作战,弓箭、长枪、马刀几乎是每个骑兵必配的武器,而这等距离,无疑是弓箭攻击的最佳距离。
谁抢到先手,无疑谁就占据了先机,就能在视生命为草芥的战场博取一分活命的机会。
豹骑不愧是瓦剌军的精锐,第一时间射箭,可让山顶脱欢震颤的是,明军的骑兵也是在同时出箭,如此看来,对手的骑兵,竟丝毫不亚于他们训练多年的精锐铁骑。
一个宣德卫的指挥使朱勇,就算深沉些、狡诈些,故意示弱引他们来攻,但如何能培养出这样的骑兵?
大明七十二卫,如果每卫都是如宣德卫这般,他脱欢还有什么颠覆大明的指望?
脱欢越想越是心惊,隐约中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
思绪间,瓦剌军的豹骑和明军的第三支骑兵已急速地缩短着距离……
明军虽猛,但豹骑亦是嗜血成性,更被明军逼起了凶悍血性。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
两军相争就是那个志——志气!
众人甚至来不及再次挽弓,这等距离、这等速度,仓促挽弓,远远不及白刃相见般的畅快淋漓。
众人持枪,瓦剌军豹骑盘算着距离,只感觉再奔十丈,就是投掷长枪的最佳距离。
而熊骑的两只巨掌,看起来也要和明军的另外两路追骑硬撞在一起。
山峰顶,脱欢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
骑兵速度太快,身在其中,完全感觉不到突如其来的变化,但脱欢居高临下,却清楚地感受到了危机。
他蓦地发现,明军的骑兵实在有些镇静——镇静得如山岳般的沉凝、如火山喷薄前的沉默。
嗖嗖嗖的声响遽然响起,天地为之色暗。
一排暗影突然从明骑兵中射了出来,击在瓦剌军铁骑的身上。
是连弩——明骑兵射出的竟然是连弩!
瓦剌兵的盔甲陡然就变得纸糊一般的脆弱。
无数瓦剌骑兵闷哼摔倒,无数瓦剌马匹惨嘶鸣叫,鲜血飞溅漫天,如桃花春落。
天染血色,云带征容。
刹那间,三队明骑几乎不分先后地出动利器连弩,刺穿了瓦剌豹、熊双骑的拦截,横穿了出去。
脱欢见状霍然站起道:“怎么可能?”
三戒大师脸露惧意,孔承仁更是面无人色,亦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双方骑兵交错,瓦剌精锐骑兵倒下一片,瓦剌余众勇气尚在,但已心惊。不等对方骑兵迂回厮杀,就再次散了开去,目露极度的惊惧。
就在这时,明军营中又是一阵金鼓大响,骑兵尽出,瓦剌熊、豹双骑退却,有退入山中,有绕山而走,明军转瞬间冲到了山峰之前。
孔承仁忙呼:“太师……请移驾。”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身经百战的豹、熊双骑在大明骑兵前竟这般不堪一击,虽说谷中还有瓦剌精锐骑兵,但依明军之凶猛,看起来冲到太师面前也并非没有可能。
脱欢脸色遽冷,未待多说,山谷中号角声起,谷中瓦剌伏兵尽起,居高临下展开了还击。
一时间箭矢如雨般倾泻,马嘶人叫,明军攻势立阻,稍稍退却,但不离峰前。就在这时,为首一将手中长枪挥动,有明军千人呼喊道:“脱欢太师:人而无信,不知其可?出尔反尔,自取其辱,速还我上师,化干戈为玉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