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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青羽倒似不嫌肉麻,虽然仍是心事重重,眼角仍然藏了一丝笑。
“走罢。”
我俩一前一后出了门,他在我前面三五步远;那背影有些些陌生。我忽的想起很久以前他是走在我后面的。
我常年和阿娘生活在宫中,不大与弟弟妹妹们玩;大些的兄姊们,又不耐烦带我;自打认识了他以后,我像凭空捡到了一块宝那样,恨不得把心都捧出来给他。日日带了他在天宫里每个犄角旮旯里面跑动,把我自认为神奇又有趣的每个蟋蟀狗洞,一一指给他看。
他却始终只是默默的跟着我,任由我带他四处乱钻;当我扒开草丛指给他看时,带着些微好奇的神情,从后边凑过头来,礼貌的扫上两眼;然后不动声色的把我拉到一边,抿嘴笑道:“草上有露水,当心沾湿鞋子受凉。”
被宝贝如此记挂,我笑得一张大嘴合不拢,更急的要将我所有的宝物都分给他。
那时我从不曾注意,他一次都没有从我前面跑过。对于我所视为家的天宫,他始终都带着小心谨慎的目光,安静的探寻、打量着。
我们绕过披柳攒花的池子,穿过一道门从花园里出来;喧闹的地方其实就在前方,只是中间有两道逶迤的走廊隔着,是以走起来要费劲许多。这一路我俩都走得十分顺溜,只是没有人再开口;青羽默默的在前头带路,只偶尔回身提醒我注意一下,这里有些松了,那里前些年多了一道槛。他的背影几乎要融进黑夜;沉沉的夜色似乎将他的身量趁高了,背影亦必平日要深沉。
平日里他都不穿深色衣物,经常一身青衣,在天庭走动时便按礼穿紫袍;背影也似人淡雅清秀;现在走在夜色中,那黑沉沉又大的背影,恁的让我觉着莫名熟悉。
怎么直似以往在哪见过一般,这个背影。
不是青羽,不是缘麒,却似另外一个人。
高大,威严,黑暗。
头微微有些偏着疼痛,右手腕儿也有些发紧;伸手一摸,竟是那块鳞片,牵扯着一紧一紧的。
第三十八章
我心下微有些诧异,也不知是怎么了;正自揣摩着这鳞片是不是又呆在我身上不爽利想要投奔新主了,远远地竟然看到奉贤跪在正房里头,初雪身边站着小江围着其余小小江们;江朔珩站着,正东却坐了郡主,手捧着一碗茶喝。
我疑惑的看看青羽,又看看绷着脸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奉贤;努了个嘴,意思是我该咋办呀?看戏?
“看郡主。”青羽目不斜视;我吞了声,虽知可能无用,还是隐了身形方飘上前去。
我想即便我隐了身形,以羲和之力恐怕难逃她的法眼;我不过是图个心里自在,不想在江家其他人面前太那啥……招摇。
谁知道我这么飘进去,羲和竟然纹风不动,连手指尖儿都不曾往我这边弹两下;自顾自的捧了茶碗,一派雍容贵妇气派,甚至还有两三分做客人家却撞见尴尬事时的小小拘谨;好像是江家人做了什么错事,请她来主持看看怎么惩罚这个小畜生。
咦?我有些惊异,又飘近了些,这下已经站在门里边儿,羲和理应连眼皮都无须抬起便能感应到我。
可是郡主仍然毫无反应,只是终于放下了茶碗,改盯着蔻丹染得红红的指甲;她小指上戴了个黄金指套,小指一弹,便有黄金的幻影在指尖晃来晃去。
郡主怎么了?我奇怪的看向青羽,同我一样,他亦隐了身形;只是不知何故。此刻便以密音回我:“你看她的腰间!”
我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果见她腰间有个物事,极淡却死死的压着郡主周身的灵气。
“看见了么?”许是看准了此刻的郡主不过是个年近半百的凡俗之人,听力不会太好;青羽抽出扇子捂着嘴,改用耳语道:“那道符。”
“你下的?”我抽着冷气,那道符里凝结的术法高深强大之程度,恐怕比我的修为还强。
青羽微摇手中折扇:“一开始,我在东夷见到羲和时,她身上便有这个;因此她才被限东夷不能出来;我只是后来在这上头做了些小小手脚,让她投胎转世,更难现身而已。”
我是一口接一口的冷气涌上来。
“谁封印了她?伏羲或者女娲么?”我想着,觉着若是伏羲女娲这样做,倒也有些道理。
可是青羽那把折扇又摇一摇。
“不对,你看郡主身上之符,与之前她想进你房间时阻着她的符咒比,怎么样?”
我不明白他此际说这些做什么,便只是愣愣的看着青羽;见我一脸呆滞,青羽叹气道:“当年下这道符咒的人,很有可能是帝俊。”
“为啥啊?”我双眼一翻,不巧正好看到了青羽有些湿润仿佛要往外滴水的瞳孔,心中咯噔了一下,有什么东西通了。
羲和身上的符咒师帝俊下的,门上的禁咒却是青羽下的;羲和在触到门禁时喊“帝俊”,这,都说明了什么呢?
“我想……”在我心中通得空空如也之际,青羽又小声道:“虽然不记得;也许,帝俊同羲和当年,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不是这样不是那样,其实是这样的然后是那样的。
其实这世界上每件事情背后都是有这样那样的理由的;问题在于你想咋办。
我现在呢,就一个念头:用尽全力,把我俩这根拇指粗还滴着血的黑线,断喽!
是以我一双眼睛巴巴的投在郡主身上;视线灼热逼人,好似我正恋着她那般。
其实一见到郡主,我始终达不到虚怀若谷;还没听她说什么,心里已经在想:奉贤那么懂事的孩子能做什么,这其中没有误会便有冤情!
咳,这样不好。
我装模作样的提醒一下自己公道很重要;可连我自己的小良心都知道,我心中那杆小称是轰隆隆砸倒在江朔珩一家人那边,漫天灰尘坑深入地;另一边挂着郡主,在半空中飘荡。
江朔珩许是不想在外人面前怎么着,可是有碍于郡主面子,不好就这么算了,落个养儿不教知名。我皱眉看着奉贤湿漉漉的眼睛,他此际的摸样便像一只小猫,委屈至极,所以眼圈红了;可是性子乖巧,是以只是抱着爪子低声下气等待责罚。
“奉贤。”初雪觑着江朔珩和郡主两方的眼色,缓声道:“为何从大娘供桌上拿点心呢?是不是厨房懈怠,短了你的点心?”
“……”奉贤把头垂得更低,一层水汽迷蒙了他的眼睛;他咬紧了嘴,摇头:“不是,厨房都按着份例给了点心;不怪厨房。”
“那你为什么要从大娘房里拿点心呢?”初雪也有些急了,带着劝哄的意味,几乎一字一顿:“是不是因为点心不够吃呢?”
奉贤红着脸,拿水啾啾的眼往初雪身上一扫,仍是摇头:“不是……厨房给得很够……”
“江夫人,不是我仗着身份高,故意的压你,好捧我自己的威严,”不给初雪第三次机会,郡主翘了翘小拇指,金晃晃的指套幻化出一叠的小拇指尖来:“这话本来也轮不到我这个外人说。只是当年江家为了娶这位大夫人,是闹得翻江倒海来着;及至后来这位以死明志,朝廷欣赏她贞烈,方特特的收回懿旨,成全了你江顾两家的美事;你又是顾冉秋的亲妹妹,怎么却教自己的小孩子去拿大娘的贡品偷着吃呢!”郡主凤眼微眯:“若是给别人听了去,岂不是叫人笑话之余,更说你这个做妹妹的嫉妒姐姐,故意让儿子使坏;这名声传出去,可不大好听!善妒据我所知,是‘七出’之一呢!”
……哇!
我不由对郡主产生了连绵不绝的敬意;她这一席话把初雪说得是体无完肤;奉贤的脸已涨红得像熟透的桃子,马上便要把皮撑破,流出里面的果汁来。这孩子本就少年老成,听见怪到自己亲娘头上,爹爹又不好说话;便伸伸脖子,自己勇敢地说:“不是阿娘,是奉贤自己不懂事,奉贤知错了,请……”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郡主,便话锋一转:“请爹爹和娘亲责罚。”
闻言江朔珩他们都舒了口气,江朔珩便虎了脸:“如此顽皮,圣贤书都读哪里去了?看你郭老师知道了打烂你的手心!来人呐!”两个小厮慌慌张张的跑上来,江朔珩便命道:“家法伺候!给我打板子!打完以后去夫子那里领罪!看他怎么罚你,全部照领!”
小厮们应了方去,郡主却抬手止道:“慢慢!这么花一样的孩子,哪经得起板子!还不打坏了!真打坏了这孩子,我岂不成了挑拨是非的罪人了!”她笑道:“其实我今日并非是为了处罚这孩子,才惹动你们;而是……”郡主凤眼一转,道:“我家有个老仆,向通周易风水等术;来时他便告诉我说,这府里风水不大好,恐怕容易招惹异物;我本来还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