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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阿琴波尔迪终生难忘的还有布比斯经过例行的介绍之后,向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您的真实姓名是什么?因为您显然不是什么阿琴波尔迪。”
阿琴波尔迪说:“这就是我的名字!”
“您以为我在英国待了几年或者说我这把年纪就把我变成了傻瓜?没人叫这种名字,本诺·冯·阿琴波尔迪。这本诺一开头就令人起疑。”
阿琴波尔迪想知道为什么。
“您真不知道吗?”
“真不知道。”阿琴波尔迪用保证的口气说道。
“因为贝尼托·墨索里尼啊!天之骄子啊!您怎么没脑子呢?”
这时,阿琴波尔迪想,这次来汉堡可是白白浪费了时间和钱;准备着夜里观光汉堡到科隆的夜景吧。如果走运的话,第二天早晨就可以到家了。
阿琴波尔迪说:“有人为了纪念贝尼托·华雷斯给我的名字上加了本诺。我估计您肯定知道贝尼托·华雷斯是什么人。”
布比斯微微一笑。
“贝尼托·华雷斯,”他嘴里叽叽咕咕地嘟囔,仍然笑着说,“这么说是为了纪念贝尼托·华雷斯啊!”声音越说越高。
阿琴波尔迪点点头。
“我还以为您会说是为了纪念圣本笃呢。”
“我不了解这位圣徒。”阿琴波尔迪说道。
布比斯说:“可是我了解三位圣徒:一位是阿尼亚纳的圣本笃,他在9世纪重组了本笃会。第二位是努尔西亚的圣本笃,在6世纪创办了以他名字命名的教团,人们称他为‘欧洲之父’,这是个非常危险的头衔,对吗?第三位是穆尔的圣本笃,是黑人,就是说,他生卒都在西西里岛,在16世纪,是方济各会修士。这三人里面,你更喜欢哪一个?”
阿琴波尔迪说:“还是墨西哥的贝尼托·华雷斯。”
“那么阿琴波尔迪这个姓呢?莫非您想让我相信您家族里人人都姓阿琴波尔迪吗?”
“我就姓这个。”阿琴波尔迪说道。他差点不想再听这个坏脾气的矮子说话,打算不辞而别了。
布比斯不高兴地说:“没人姓这个啊。我估计这个是为了纪念朱塞佩·阿琴波尔多。这个‘冯’又究竟为什么呢?本诺与本诺·阿琴波尔迪不一致吗?本诺是想证明您属于日耳曼血统?您是德国什么地方人?”
“我是普鲁士人。”阿琴波尔迪说罢起身要走。
“等一下!”布比斯嘟嘟囔囔地说,“您回旅馆之前,我希望您见见我太太。”
阿琴波尔迪说:“不回什么旅馆。是回科隆去。求您把我的稿子退给我吧。”
布比斯又笑了。
他说:“这事有时间。”
接着,他按按电铃。门开前,他最后问了一遍:
“您真的不愿意告诉我真实姓名?”
阿琴波尔迪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本诺·冯·阿琴波尔迪!”
布比斯张开双手又合拢来,像是鼓掌但没有声音。这时,女秘书露面了。
他说:“带这位先生去布比斯太太办公室。”
阿琴波尔迪瞅瞅女秘书,一个金发女孩,头上有鬈发。等他再回身去看布比斯的时候,老先生已经埋头看稿子去了。他跟上女秘书走了。布比斯太太办公室位于长廊尽头。女秘书用指关节敲敲门,没等里面应声,就推门说道:安娜,阿琴波尔迪先生到了。里面说:请进来!女秘书拉起他胳膊一推,接着冲他一笑,就走了。安娜·布比斯太太坐在桌面上空空(尤其是与布比斯先生的办公桌相比)的写字台后面,桌上只有一个烟灰缸、一包英国香烟、一个镀金打火机和一本法文书。虽然已经过去多年,阿琴波尔迪一下子就认出她来。她是冯·聪佩女男爵。但是,他保持沉默,决定不说话,至少眼下不开口。女男爵摘掉了眼镜。阿琴波尔迪记得她是不戴眼镜的啊。她目光非常柔和地望着他,仿佛她很难走出书中的语境或者心境,或者也许她一向看人如此。
她问:“您是本诺·冯·阿琴波尔迪?”
阿琴波尔迪点点头。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女男爵没有说话,只是在琢磨他的长相。
她说:“我累了。咱们出去散步或者喝杯咖啡怎么样?”
“好的。”阿琴波尔迪说道。
二人走下黑乎乎的楼梯时,女男爵用“你”称呼他,说道:我早就认出你了。我肯定你也认出我了。
“女男爵,我一眼就认出你了。”
女男爵冯·聪佩说道:“可是过去好多年啦。我也变了。”
阿琴波尔迪走在她身后,说道:“女男爵,你模样没变。”
女男爵说:“可是,你的名字我给忘了。你是我家女用人的孩子。这我记得。你母亲在林中木屋里干活。可是你名字我不记得了。”
女男爵说那栋祖上老宅子是“林中木屋”,这让他感到有趣。“林中木屋”让人想起一间玩具房、一处茅屋、一个避难所,以及一个不管时间流逝印刻在虚拟、主观的童年时代上的东西,但是肯定可爱而未受损伤。
阿琴波尔迪说:“女男爵,现在我叫本诺·冯·阿琴波尔迪。”
女男爵说:“好啊。你选了一个非常文雅的名字。听起来有点不悦耳。但是文雅,这是肯定的。”
二人在大街上散步,正如阿琴波尔迪所能看到的那样,汉堡的街道比科隆受到破坏的某些道路还要糟糕,尽管汉堡给人的印象是在重建的工作中更加努力。女男爵走路轻飘飘的样子像个旷课的女学生。阿琴波尔迪肩上挎着旅行袋,脚步沉重。二人互相讲述着在城堡分手后,各自发生的事情。阿琴波尔迪说到了战事,没讲细节,说到了克里米亚半岛、库班、苏联的几条大河、冬季、不能说话的月份;还间接地回忆起鲍里斯·安斯基,但没有提及他的名字。
女男爵则似乎为了平衡阿琴波尔迪的苦难历程,说起了自己的旅行生活,全部是心甘情愿的、刻意追求的,因此也是快乐的;说起了那些异国风情之旅,¨wén rén shū wū¨去保加利亚、土耳其和黑山;说起了德国驻意大利、葡萄牙和西班牙大使馆的招待会;她坦白,有时候她想为自己在那些年里花天酒地的生活而后悔,但是无论从理性上还是从道德上怎样否定这样的享乐主义态度,实际上,一回想起那些往事,她就快乐得浑身发抖。
“你明白吗?能理解我的意思吗?”她问。二人这时已经坐在一家像是神话故事中的咖啡馆里喝着牛奶咖啡,吃着点心了;他和她的旁边是一扇大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的大河和绿色的丘陵植被。
阿琴波尔迪没有说理解不理解,而是问她是否知道那位罗马尼亚将军恩特赖斯库发生的事情。女男爵说:一点也不清楚。
阿琴波尔迪说:“我可清楚。您要是乐意听的话,我可以告诉您。”
女男爵说:“我猜你要说的没好事。对不对?”
阿琴波尔迪承认:“不知道。这要看怎么才算很坏和不太坏了。”
“你见到他了?亲眼看见的?”女男爵轻声问他,一面望着河上穿梭而过的船只——有的驶向大海,有的驶向内地。
阿琴波尔迪说:“对,我亲眼所见。”
女男爵说:“暂时别说。以后有时间讲这个。”
服务员为二人叫来一辆出租车。女男爵说了旅馆的名字。服务台那里已经预定好了本诺·冯·阿琴波尔迪名下的房间。二人跟着门童进了一间单间房。阿琴波尔迪吃惊地发现有件家具上摆放着一台收音机。
女男爵说:“放下旅行袋。收拾收拾吧!我和我丈夫请你共进晚餐。”
阿琴波尔迪把袜子、衬衫和短裤放进衣柜的同时,女男爵在寻找播送爵士乐的波段。阿琴波尔迪走进卫生间,刮脸,洗头,梳头。出来的时候,房间里除去床头桌的小灯亮着,其余的都熄灭了。女男爵命令他脱光衣服,上床!他在床上,把毯子一直盖到颈部,有点疲倦,但惬意地望着站在地上的女男爵,只穿了一条黑色三角裤,在调整波段,最后终于找到了古典音乐。
阿琴波尔迪在汉堡一共待了三天。两次与布比斯先生共进晚餐。一次谈到了自己,另外一次结识了这位著名出版家的几位朋友。第二次,他几乎没开口,因为担心出言不慎。在布比斯先生的小圈子里,至少在汉堡,没有作家。几位朋友是,一位银行家、一位破产贵族、一位只写关于17世纪画家专题文章的画家和一位法文翻译家;他们都关心文化,都很聪明,但没有一个是作家。
即使如此,他也没开口。
布比斯先生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观。阿琴波尔迪认为这是女男爵发挥了良好作用。他最后还是把真实姓名说给她听了。说这话的时候正在床上做爱呢,女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