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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嘉措进了自己的内室。
执事官本来还提防着仓央嘉措意图夺权,没想到竟出现这种事,他知道,仓央嘉措是桑杰嘉措手中最大的砝码,千万不能出事。他也赶忙传令,封锁消息,不能让仓央嘉措刚才的话传到外面去。同时,飞马传书,赶紧让桑杰嘉措知道此事,尽快应对不测局面。
30│相见时难
还戒的话一说出口,仓央嘉措就感觉如释重负,虽然即使班禅大师也不能收回这个沙弥戒,但这个戒已经从他心里消失了。从今以后,他可以大胆地去爱、去思念,就算全世界都不容他,就算一死,他也不觉得有任何遗憾了。
班禅大师对拉藏汗暗中散布的流言也早已经有所耳闻,他也见过仓央嘉措写的几首情诗,但是,他从未想过仓央嘉措会到了要还戒的地步。一旦还戒,仓央嘉措能够享受的一切荣华富贵就再也没有了,以当今之形势,就连性命都难保全,这个年轻人并不糊涂,看来他这是以必死之心来做这一决定的。
班禅和仓央嘉措对坐无言,足有一个时辰。这个决定说出口容易,但怎么应对以后的事情呢?这实在没有任何前例可循,道理上也说不明白。看仓央嘉措的样子,这个决心是已经下定了。班禅明白,人心似铁,覆水难收。自己虽是他的老师,也不能改变什么。只是担心这样一来,平静多年的高原又要顿起纷争了,历史的转折就在这一念之间。
“胜者!”班禅大师还是先开了口,房间里巨大的寂静被这话语声打破,如千万只隐形的蝴蝶瞬间飘飞而去。
“你是活佛转世,虽在我面前受戒,但要还的话,却不能还给我。”班禅大师语气和缓而坚定地说。
仓央嘉措知道,这是班禅大师在想办法让自己改变心意,他心里一动,但没答言,只是静静听着。
班禅见他没有反应,语调提高了一些:“要还,请还给佛祖!”
怎么把戒还给佛祖呢?仓央嘉措还是低头不语。班禅大师的意思很明显,这是在暗示他,还戒的未来只有一死。
班禅见仓央嘉措以沉默来应对自己,不禁叹了一口气说:“你要以众生为念啊!”
仓央嘉措神情一凛,起身说:“大师,灾祸要起来的时候不能逃脱,不会因为我而停息,如果有扰众生,我愿意一死,谢于天下!”
百里之外的拉萨,没有人会预料到这重大的事变。此时的空气中飘扬着喜悦的气氛,因为桑杰嘉措要办喜事了,他已经给自己的小女儿卓玛找好了丈夫——就是康区的首领才让的儿子洛登。再过几天,男方就要来迎娶了。
桑杰嘉措知道,女儿的心中舍不下仓央嘉措。他也舍不得女儿,但看着她在这无用的痴情中虚耗岁月,心中更是不忍,正因为如此,他要把她远嫁出去。作为父亲,除了给女儿以生命,更要给女儿这一生的幸福,找个好人家过衣食无忧的日子,这才是卓码最后的归宿。
卓玛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再过几天就要出嫁,而她此时才得到消息。他的父亲怕她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所以对她封锁了一切消息。
卓玛知道后,一点也没有感到奇怪。自己从前是父亲最喜爱的女儿,现在也是,但自己真的不想成为一只没有自由的小鸟,生活在父亲的黄金笼子里。自己多年的思恋已经没有希望了,但是要说抛弃这份爱又是多么不可能!她有时想一死了之,不再看着这人世间让她失望的一切,但是她没有勇气。虽然她知道,即使她死了也没有几个人会真的伤心,但她还是不愿去伤害任何人,包括给自己套上枷锁的父亲。
当然,卓玛心中还存留着一丝希望,她盼望仓央嘉措从日喀则回来之后会有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让她也能跳脱自己的命运。在种种纠结之中,她任凭家人摆布着自己,准备布置着婚礼的一切。
桑杰嘉措虽然放手让仓央嘉措出去,但心里无时不在担心他的安危和一举一动。拉藏汗放出的流言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知道拉藏汗野心不死,一定会用尽手段把仓央嘉措的名声破坏掉,然后再对自己下手。但就在这时,跟随仓央嘉措的副执事官慌慌张张地跑回来送信了。桑杰嘉措大惊,刚要问怎么回事,副执事官连忙摆头。桑杰嘉措赶忙示意其他人都出去,只留下将巴顿珠等几位心腹。
“快说,怎么了?”桑杰嘉措大喊。
“老爷,不好了!胜者见了班禅大师,竟然要向他还回戒律,去做常人!”副执事官惊恐地说道。
“什么?”桑杰嘉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多年的苦心啊!难道要以这样的结果收场?他忍不住狠狠一脚,把副执事官踹了个趔趄。将巴顿珠等人也大惊,急忙起身到桑杰嘉措近前劝道:“老爷,胜者一时迷了心窍,我等不能着急啊!为今之计,一定要严守秘密,先把胜者请回来再说!”桑杰嘉措平了平怒气,心想只好如此了。马上派人去请仓央嘉措回来,并令婚礼暂停,目前全力督办此事。
仓央嘉措的车驾已经离开了扎什伦布寺。他虽然只是口头上还了戒律,但心里已经和这些年囚徒一样的生活告别了。他要去见仁曾旺姆,和她好好倾诉衷肠。颠簸的车上,他望着窗外的草原和白云,酝酿着一首首写给她的诗。他要在每一首诗里写出自己的爱,把爱的每一种形状都写出来,把自己的全部心血都给她。
执事官带着众手下,心情忐忑。他们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世界上的人都在争夺权力和荣耀,而年轻的仓央嘉措竟然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放弃它。但从信仰出发,他们都觉得,活佛只要被认出了,就永远是活佛,不会有任何改变,因此他们对待仓央嘉措的礼节依然如故。
未来的路有多艰险呢?当心绪平静的时候,仓央嘉措也忧心忡忡,但思来想去,未来最坏的情况不过就是一死,就算是死也比囚徒生活好很多,更何况如今的自己已经找到真爱,为了这份爱他也要用尽全力做最后的抗争。
盛大的车驾在高原的大路上一站一站前进着,不停有认出车驾的人们激动地跪倒在地上,虔诚地叩拜。偶尔有正在向拉萨方向磕着长头朝拜的人在车窗外静静地立着,泪流满面。对他们来说,眼前车驾的身影,可能要在内心闪动一生。
仓央嘉措不忍心再去看这些可怜的信众,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千万颗心形成的期待,他要逃离,永远地逃离这不能承受之重。
车驾在仓央嘉措和执事官几乎同等程度的焦急中到达了拉萨。此时的拉萨对于仓央嘉措来说,已经不再是牢笼,而是居住着心上人的圣地。当看到第一支迎风飘扬的经幡时,他命令车驾停下,然后敏捷地跳下黄绸包裹的大车,对执事官说:“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了,都去吧!”
执事官急了,大喊:“胜者,我等誓死要保护您,怎么能让您一个人出去呢?”
仓央嘉措决然地说:“你们不走的话,我现在就一头撞死,看你们怎么保护!”
执事官傻了,不知道这位活佛中了什么邪,竟然凡事都要以死相逼。情急无奈之下,他只好说:“胜者啊,请带上桑吉吧,多少有个照应。”
“好吧。”仓央嘉措心想也好。桑吉素知自己的一切心思,忠诚可靠。他挥手让桑吉到自己身边。其他人只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走远。执事官给手下兵丁使眼色,几个心腹兵丁赶紧把衣服换成百姓的打扮,秘密潜在仓央嘉措周围,暗中保护。
仓央嘉措高兴极了,他三下两下把身上的法袍脱下,甩给桑吉,换上早就暗暗准备好的常人衣装,又仔细带上桑吉准备的假发——便装的仓央嘉措更显得卓尔不群,一股英傲之气在眉宇间飞扬,一扫过去多年的阴郁。
就像出笼之鸟,他快乐地奔跑着——是的,他已经很多年没跑过了,已经忘了跑的滋味。假发随着跳动的步子拂过脸颊,泛起痒痒的陌生的喜悦。没过一会儿他就开始气喘吁吁,但刚一放慢脚步就赶紧再次加速,他不想耽误一丁点时间。但是,那天晚上短短的相见,竟没来得及问仁曾旺姆到底在哪里住,怎么找她,他在奔跑中心里一阵茫然。桑吉也跟着主人忽快忽慢地跑着,不时大声喊着让主人小心脚下。此刻他比任何人都焦虑,面对这一重大变故,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是,他一门心思认定了,那就是不管到什么时候,活佛永远是活佛,都是自己的主人,自己要舍命保护好他,还要让他高兴地生活。
快要跑到八廓街的时候,桑吉靠近主人悄悄说:“主人,那白衣姑娘仁曾旺姆是居松赤林的妹妹,我们找到酒店就能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