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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算作我的一位挚友了,说你是我的红颜知己也很合适。
我弃家出走,在山上做和尚这些年月里,时常想起晴雯这个妙女子。我想着晴雯,想着我和晴雯的故事,不由得感叹道,我在怡红院里的生活,要是缺少了晴雯这个妙女子,那我该失去多少快乐和美妙啊。
在怡红院里,敢于直呼我宝玉这一小名的,只有两个丫环,一个是袭人,另一个便是晴雯了。袭人叫我宝玉,是在私下里,背着人的,而晴雯则是当众也这么叫过我。她的这个当众,可不止是在她们这群丫环跟前,当着外人的面晴雯她也直呼了我的名字。此事我只是听说,当时我并不在场。我本以为是小事一桩,甚至连小事儿也算不上。哪知由于她先是无意说了一声宝玉,接下来是有意地声声叫宝玉,竟惹出一场争吵,引发了她那种呛人的爆炭脾气,以致为她自己埋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祸根。可谁又能一下子看得那么远呢?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我伯母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来怡红院说点事儿,或者也并没什么事儿只是来瞎串个门,正在门口和麝月说笑的晴雯,瞅见这个女人的脸就沉了下来。很显然,晴雯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时常仗势压人,又俗又蠢的丑婆娘,连正眼也不想瞧她一下。晴雯她太小看了这个王善保家的,此女人可不是个善茬儿,平时她因我怡红院的丫环不大把她放在眼里就心怀怨怼,而时常在我伯母和我母亲那里搬弄些是非(晴雯烦她,可能就跟这些有关),今又见晴雯懒得理她,便趁机找茬儿,以半个主子的口气说道,你们不在屋里好生伺候宝玉,在外头疯闹些什么?
这下子就把本不打算跟她说话的晴雯给惹火了:宝玉他不在家,就不兴我们玩会儿?你也狗拿耗子——管得太宽了些吧?
那王善保家的怔了一下,回过味来之后,便逮住了理不饶人似的追问道:什么?宝玉?宝玉也是你一个下人丫环叫得的?要知道,他是你们的宝二爷!
晴雯也自知有些不妥,但她嘴上并不想认输,尤其不愿在她讨厌的这个婆娘面前服软:他就是叫宝玉,我就是叫了他宝玉,你能怎么样吧?
你敢再叫一声宝玉?!那王善保家的威胁道。
晴雯被激怒了,她哪里肯吃王善保家的这一套:哼!别说一声,十声我也敢叫。宝玉,宝玉,宝玉,宝玉宝玉宝玉……她声声宝玉,像拎了串糖葫芦一样,从她那伶俐的小嘴里哗哗啦啦吐出来。
你……王善保家的脸都气紫了,她恼羞成怒,却是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了。这婆娘只是心里做事的角色,嘴巴哪有晴雯的厉害?
别说是叫了声宝玉,便是叫了皇上老子的名儿又能如何?
莫非就得砍了头不成?今天我就是豁出命去叫了宝玉,你到老太太那里告我的状吧,把我撵出去好啦!
你,你等着瞧吧!王善保家的咬牙切齿道。
这时候,袭人听到外面的吵闹,就赶忙出来打圆场,她象征性地替晴雯向王善保家的赔了不是,那婆娘便顺坡下了驴,她本来是讨了没趣,却得胜还朝似的去了。
等我从外面回到了怡红院,袭人给我转述了此事,我听了只是笑笑,觉得挺有趣的。但是,我随即就又出去了一趟,先是到了我祖母和母亲那边,替晴雯说了些话,也顺便去了王善保家,简单地安抚那个婆娘几句。我是不想让晴雯因此招来什么麻烦,哪怕是芝麻大的小麻烦,我也不想让它找到晴雯的头上。
那天,等我再次回到怡红院之后,袭人跟我这样说,这事怪晴雯,她有些过分了,人家王善保家的说得对,宝玉也是她晴雯叫的?
这有什么呢?我不觉得她有什么过分的。我笑道,你能叫我宝玉,她也能叫呀。
那我以后不叫你宝玉了,袭人有些不悦地说。
我笑道,即使你不叫我宝玉,她也可以叫我宝玉的。
袭人哼了一声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把晴雯叫过来,随便问了她几句,然后鼓励她道,别管这个那个的,以后你只管叫我宝玉好了。晴雯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样不好吧,你就是我们的宝二爷嘛。那好,我故作一脸严肃说,你以后就恭恭敬敬叫我宝二爷吧。好的,宝玉。她嬉皮笑脸说。于是,我和她就相视而笑了,都很甜蜜的样子。
这桩小小的风波过去不久,又生出了一桩趣事儿,也是因为晴雯对我的称呼问题,这次是发生在她和麝月之间的。
那天,我去上学回来得晚了些。晴雯站在外屋的窗户下张望着,像是自言自语道,他该回来了呀。
坐在头门旁绣花的麝月听见了,就逗弄晴雯道:他?他是谁?谁是他呀?
晴雯红了脸,回过神来,轻轻打了麝月一下说,他就是宝玉呀。瞧你这小蹄子,耳朵还怪尖呢,嘴巴也怪厉害的。
哦,我明白了。麝月伸了伸舌头,做了鬼脸儿,原来你的那个他,哦,你说的这个他,原来就是宝二爷呀。
晴雯不理她这个茬儿,倒是反唇相讥道,你还说我呢,那天他还给你篦头了呢。你们交杯酒还没喝,居然就先上了头了。
我撕你这张不饶人的嘴。麝月扔下绣活儿,笑着朝晴雯扑了过来。
来吧,我也拧一下你这张偷吃的嘴。晴雯嬉笑着,招架着。
她们两个人扭打成一团,就这样好玩闹了一场。而这一幕,恰好被站在门外那株桃树下等我归来的袭人听了个明白,看了个清楚。这天夜里,袭人为我铺床时,给我学说如上的情景时,我就笑了笑说,很有趣的,晴雯和麝月她俩都很有趣的,姐姐你也很有趣的。
可我的袭人姐姐她却不觉得有趣,她有的是不悦:这个晴雯也真是的,她又是人前叫你宝玉,又是私下里称你为他的,她晴雯也太有点有些褴着鼻子上脸吧?这可全都是你惯出来的!
姐姐,这有什么呢?我微笑着抚慰袭人说,她不就是叫了我几声宝玉,说了个他么?对于她来说,我不就是个他么?这有什么呢?是啊,我自己心里也在想,这其中是有些什么的。
可究竟有些什么呢?
有什么?袭人愤然不平说,你说有什么?你还记得吧,那次就因为我无意间说了个我们,她就像揪住了我的小辫子一样,又是猛吃酸醋,又是火辣辣揭我们的短的……
呵呵。我很有些甜蜜地苦笑道,我的好姐姐,我的好妹妹,我说你们哪,也真是的,真是有点小题大做了,什么我们呀的,他呀的,宝玉呀的,不就是种称呼嘛,不就是个名字嘛,犯得着这样计较么?咱们大家和和睦睦、亲亲热热在一起多好啊……
晴雯就那么当着外人的面,叫了我宝玉的名字,还无意之中把我称作他,我想,那是因为她跟我很亲近,没把我看作主子,也不将我当成少爷。仔细想一想,在大观园里的所有丫环里面,不把我贾宝玉看成主子的,也就只有她晴雯一个人了(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我才真的很喜欢她,才格外高看她的吧)。那么,在她心里,我是她的什么呢?哥哥么?我想是的,只是她没这么叫过我罢了。我是她的好伙伴——好朋友么?应该是。我是她心中的那个他么?大约是吧。是啊,可能是她觉得我跟她很亲近,我对她很好,她才这么称呼我的吧。
关于我和她的亲近,对她好的故事,眼下我不打算多说了,我只想讲个很有意味的小细节:我给晴雯暖手。
那天,我和黛玉妹妹在姨妈家里,跟宝钗姐姐等人吃完酒,晕晕乎乎回到了怡红院,看见我临走前书写的紫芸轩三个大字,板板正正悬在了门额上,晴雯站在那儿端详着,我就问她这是谁给贴上去的。
瞧你这人,要么是喝多了,要么就是贵人多忘事。晴雯笑道,不是你临走之前要我贴上去的么?怕她们贴歪斜了不好看,我就爬高上梯的,贴了又贴,审了又审的,手都快僵了呢。
哦。我想我是喝多了,忘了让晴雯贴字的事儿。尽管我喝得有些多了,但她晴雯因为给我贴字而受了冷,我还是听得很清楚的,你手冷坏了吧?来,我给你暖暖!说着,我就拉了她的手,用我那双的温暖的大手,包住了她那冰凉的小手。
她抬眼看了看我,很乖的样子。我一边给她暖着手,一边和她一同看门额上的那三个大字。我给她暖手的时候,感觉她的手很小,犹如两个精巧而好玩的小瓷器。她的手很柔,柔若无骨,她的手很软,软如一团棉花,她的手柔软得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小鸡娃儿。暖着这样一双手,其手感当然是很美妙的。
我用心暖着她的小手,像是在握她的手,像是在摸她的手,像是在爱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