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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世人发布基督教传统终结的讣告;在道德上,他鞭挞传统的奴性人格,重造人类的价值体系。在尼采看来,理性主义哲学家都是些“苍白的概念动物”
,“像乌龟一样缩回他们的感官,停止与世间一切事物的接触”。
而且,尼采深深感到近代理性主义哲学与中世纪神学有着密切的亲缘关系。所谓“理性”
,不过是上帝的第二形象。在他的哲学里,唯一真实的世界就是现实生活中活生生的世界。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什么理性、规律、本质、神意等等超自然的东西都是教士型的哲学家杜撰出来的。人非机器,不可能严格按照理性原则而生活。相反,人只有从理性的原则下解放出来,才能发展个性,实现自己。
尼采的哲学以彻底的反传统精神而震撼世界,震撼的程度可谓山崩地裂。在他的哲学里,没有给传统留下半点存在的理由和余地。历史不仅是一个虚无,无甚进步,无甚发展,而且是垃圾一堆,到处充满着荒唐、陈腐与恶臭。而他的任务,就是将人类从这一历史的垃圾堆里扯出来,并将历史的垃圾堆清洗干净。因之,所有的文明成就和历史上所有的思想家、艺术家、道德家都在他的嘲讽之列。他说:“我吩咐人们推翻他们的讲坛,一切古代的傲慢所踞住的交椅;我吩咐他们嘲笑他们的伟大的道德家,他们的圣哲,他们的救世主;我吩咐他们嘲笑他们的阴郁的哲人,嘲笑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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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儒学批判74
踞住如黑色幽灵的人,使他们离开了生命之树。我坐在他们的伟人们的墓道上,甚至于在死尸和鹫鸟的旁边。我嘲笑一切的过去,和过去的腐烂而残败的光荣。“
①
尼采之所以敌视文明,在于他认为一切文明都是虚幻的,罪恶的,它非但限制和扼杀世界之真,而且用一些漂亮的外衣把世界装扮起来,使人对之迷恋,从而在迷恋的过程中失去了人性,离开生命之树,并乐观地走向坟墓。他把以往的人类文明统统比作“颜料罐”
,其功能就是把活生生的人类涂成各种颜色和样式,并打上记号,带上面罩,但却暗中抽走了人的内脏和人的精神与血肉。在尼采看来,文明所塑造的人类,与其说是生活着的,还不如说是死亡着的,甚至比死者的处境还糟。他写道:“我宁愿在地狱里和过去的幽灵一同作工,因为地狱里的居民比你们更有内容!今日之人啊!我的内心的痛苦是:既不能忍受你们的裸体,又不能忍受你们的穿着。”
②
尼采的哲学,破坏与建设并重。他既要“重估一切价值”
,同时又试图给人类一种新的生命意义。
这是尼采不同于叔本华的地方。在叔本华那里,只有悲苦,别无出路。而尼采却在悲苦的同时,找到了新的价值祈向——酒神精神,并在对酒神精神与太阳神精神二元对立的思考中,抱定理性毁灭与价值重建的信心。
太阳神阿波罗是光明的象征和理性的象征。用尼采的话
①尼采:《查拉斯图拉如是说》卷三,《新旧匾额》。
②尼采:《查拉斯图拉如是说》卷二,《文明之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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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它支配着我们内在梦幻世界的美丽形象。与阿波罗精神相对立的酒神狄奥尼索斯精神是生命的骚动。在酒神祭祀仪典中,人们狂饮滥醉,无拘无束。
这时候,人们只有激情、冲动,在忘我的境界里,没有理性的任何市场。正是由于对酒神精神的推崇,尼采构想了他的“超人”学说。
“超人”是什么?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有一段长长的解释文字。大致说来,超人的品格就是超越传统,超越上帝,超越现存的一切;它不依陈规为价值标准,而以自身为存在意义;它不必为真理操心,而以自我生命为宏旨;它将冲破昔日理性主义的余辉,从而“使那些飞离的美德重返大地——归返肉体,归返生命”。
在西方思想史上,尼采的学说如同物理学中的“哥白尼革命”。尽管19世纪末,反传统理性主义哲学的并非尼采一人,比如像柏格森、狄尔泰、基尔凯戈尔等人都是非理性主义哲学的代表人物,但使西方人真正感到震惊的只有尼采。
同时,也只有尼采,才第一次使当时的西方人从传统的文化理想主义的梦乡里惊醒过来。
尼采对人类文化的悲剧性思考,决定了他必然成为一位悲剧性的思想家。
他的这种“哥白尼革命”
式的文化理论,带给人类的价值是正负两方面的,而西方文化也就通过尼采学说的摧毁陷入了全面的危机。这一文化转型及其给西方人所带来的心理负荷,我在191年出版的《神论》里,曾作过如下文字的概述:尼采把哲学从神学或准神学里解放出来,把人类从虚幻的梦境唤到了社会现实中来。这种哥白尼式的革命给人们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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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一种崭新的价值体系。人们完全是自己的了,不再是上帝的奴仆,权威的附庸,规范的绝对服从者。一切身外的条条框框就像打碎了的玻璃,什么信条、道德规范,统统送去见鬼,剩下的只有人的本能、冲动和狂热。这是尼采的功绩,也是尼采的罪过。他创立新的价值体系,但人们在这种新的价值体系里很难找到自己的位置;他创立“超人”的人格模式,但“超人”始终未能超越。在严酷的社会现实面前,“超人”无所依托,无所适从。自此,人们就像离家出走的孩子,在蛮荒里漫无目的地游荡,没有规范,没有体统,没有自己的窝。他试图在酒神精神下,建立一种新的文化,但新文化一经诞生,就陷入了全面的危机之中。
面向东方:迷茫中的一线希望
尼采将西方人从精神家园逐到精神荒野,这在西方文化的进路上,无疑是一大转型。但是,如果没有第一次世界大战,这一文化转型的速度或许要缓慢得多。价值问题是文化的深层面,其变化常常采取由上而下的方式。即是说,每当文化转型时,最先感受原有文化价值负面的,只能是那些睿智的思想家。他们由感受而思考,而告知世人。但人类是一种矛盾的生物,他们时时盼望着进步,盼望着新的生活,但同时又有着强烈的恋旧情绪,有着思想和行为懒惰的毛病。
由此决定着,一种新的思想,尤其是一种彻底的反传统的思想,要想为大众所普遍接受,必得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奇+书+网'
19世纪以前,西方人对于中世纪神权和传统的专制王权的背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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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新儒学批判
一个漫长的过程。
然而20世纪初年的情况则大为不同,当尼采宣告“上帝死了”和提出要“重估一切价值”之后不久,整个西方世界就陷入了全面的信仰危机和文化危机。这其中的催化剂便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弥漫硝烟。
在历史学家们看来,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于20世纪初年,有着内在的原因,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但在西方普通的民众看来,这次大战太突然,一点也没有思想准备。
况且,这次大战死去的人数之多,耗去的财力之大,实在是他们所难以接受的。西方人素来有“末日”的恐惧心理。面对战争所留下的惨痛场面,他们深感到,这或许就是“末日”的来临。
于是乎,他们开始普遍感到不安,感到西方文化已经走到了尽头。
1918年7月,也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的前夕,德国一名中学教师施宾格勒出版了一本题为《西方的没落》的书。这是一本篇幅颇大而且行文十分奥涩的书,但却使整个西方世界的读者为之震惊,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印量竟高达10万册。
①
为何施宾格勒这本难读难懂的书拥有这样多的读者?原因大致为两个方面:第一,施宾格勒所描绘的西方文化前景是一片令人不敢前瞻的景象,而这一点正好与当时西方人所普遍拥有的“末日”感相契合。第二,施宾格勒对于西方文化危机与没落原因的解答是全新的,与在此之前西方人所普遍持有的文化观大相径庭,而且这种解答又恰好与当时西方
①德雷:《关于历史的几种观点》(W。
Dray,Perspectives
onHistory)
,第100页,London(19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