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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朴,还是罢了。我虽心疼妹子平白受了委屈折辱,但仔细想来,原也怪不得贤弟,是怪我思量不足,贪心了。强扭的瓜不甜,更何论婚姻大事?便是你我设计让令尊、令堂不得不答应此门亲事,长辈心中含怨,日后受累的还是樱哥,你也不见得就轻松如意。护着妻子,悖逆母命是不孝。任由妻子委屈受气,为人夫却不能护得妻子周全,是不义也是无能。我在贤弟面前半点阴私全无,身家性命俱托于你,想来便是亲如手足也不过如是。我只这一个妹子,早前为了尽孝已是大大地委屈了她,她却从不曾怪过我一句,只有宽慰我的,我再舍不得她伤心。我怕日后我们连兄弟手足都不能做,可惜了这些年的交情,所以还是罢了。只当无缘,我不怨你了,樱哥是个心宽懂事的,也不会怨你,咱们还和从前一样,如何?”
这话字字句句都是实情,说得已是十二分的通情达理,情真意切,但赵璀听不进去,想到樱哥不能成为他的妻子,他便心酸难忍,仿佛心尖都要被人活生生剜了去一般。他哀求地看着许扶:“五哥,当初是我自己求来的。我是真心的,请再等等……我一定会有妥当的法子,不叫樱哥受委屈,让家中二老心甘情愿地答应。”
许扶叹了口气,拍拍赵璀的肩头:“我相信你是真心的,这件事你也没有错。奈何姻缘,姻缘,讲的是缘分。我已经拿樱哥的终身豪赌过一回,再不能让她冒险。不然,我无颜去见地下的爹娘,也枉为人兄。”说到这里,他想起赵璀在那场长达十年的报仇行动中所起的作用,心里也有些感慨:“让我以其他方式补偿你。”
“不!”赵璀固执地瞪着许扶:“我不怕死。”
“可是我们大家都怕你死。不但你的父母亲人怕,我怕,樱哥也怕。”许扶同样固执地看着他,说话很直白,很难听,但也很真挚:“我不希望我的好友、妹夫早死,妹子成寡妇。”
两个人对视许久,赵璀终是败下阵来。还能怪谁?许扶已给了他机会,是他自己没有把握住。一切都起源于他举止轻浮,联合窈娘哄了樱哥去看那什么芍药,才会遇到那个丧门星,才会有后头的风波。如果他再慎重一些,没有使人打伤张仪正,是否张仪正的恨意就没那么深,非把他二人拆散不可?长乐公主,将军府,都不能熄了这皇孙想要报复的心思。钟氏虽然做得决绝不留余地,他却怪不得母亲爱子的一片拳拳之心,也怪不得许家人的怨愤与许扶的拒绝。
许扶见赵璀全然失去了往日的精明灵动,虽然怨他没本事,心中却也有些不忍,便轻声道:“那日,还出了另外两件诡异的事,若朴不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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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细雨(三)
房内的光线渐渐暗淡下来,窗纸“啪嗒”作响,许扶起身将窗户推开,轻声道:“下雨了。”
赵璀沉默地僵坐在桌边,心乱如麻地看着窗外半是昏暗半是明亮的天空和霏霏雨丝,满脑子都是那条霞样纱做就的千褶裙诡异自燃的情形。自他着手想娶樱哥开始,便是麻烦不断,每一件都是棘手之事,难道是,那个人的冤魂不愿看着他和樱哥双宿双飞?一股凉风夹杂着土腥味迎面扑来,吹得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许扶并没有去关注他的神情,只继续道:“我查过,当初郴王谋反,康王府明哲保身,从始至终不曾掺和进去半点。崔家更是与康王府没有半点关联……当然兴许有什么秘辛是我们不知道的,崔家与康王府虽无关联,却难保康王府里的其他人与他家有瓜葛。”不然那个暗里接济崔家妇孺的人如何能轻轻巧巧就进了康王府?
赵璀打起精神道:“听说王怀虚那书呆被王中丞放出来了。”王怀虚是崔成好友,御史中丞王自有次子,当初崔家卷入到郴王谋反案中,他不顾自家安危替崔家四处奔走,许家退婚,他当街拦阻许衡辱骂许家背信弃义,落井下石,也曾寻过赵璀、许扶去帮忙,被拒绝后当面痛骂他二人薄情寡义,小人行径。后来被他爹狠狠打了一顿,及时关了起来以免祸延家族。
许扶想起那个执拗的书呆子,不由轻轻挑了挑眉毛,淡淡一笑:“我也听说了,前日还特意去见了一面,虽然萎靡许多,却还是固执不减半点。”
赵璀惊诧于他的消息灵通之处,但这多年相交,也算是习惯许扶的出其不意与难以揣测之处,所以并不问他消息来源于何处,只道:“可碰面了?他反应如何?”
许扶道:“不曾。他早已视我为趋吉避凶,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我何苦自找没趣?不过是远远看了一眼。”
赵璀沉默片刻,试探地道:“既如此,我便使人去盯着他,看他是否有什么动静。”
许扶点点头,道:“我要定亲了,定亲之后便要出仕。”
“不知未来嫂子是谁家闺秀?可定下要去哪里?”赵璀见他不拒绝自己再次参与此事,心情好了几分,暗自决定非要顺利解了目前的死局不可。
“是祠部卢员外郎的侄女。”许扶也不瞒他:“若无意外,我当去刑部司门任主事。”
刑部司门主事,从九品,不过刚入流而已。但以许扶的身份和许衡的性情来说,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赵璀高高兴兴地恭贺许扶:“以四哥的才能,必能一展宏图。”
许扶有些黯然,若非家仇,他便该正大光明走科举一途,而非是走举荐这条路。现下兄妹都已成人,即将成家,他不能再似从前那般依赖于许衡,必须尽早自立门户。
赵璀自是知道他迫不得已下心高气傲的一面,便安慰道:“不过是时势,立朝至今,朝中新进者十之六七都是举荐、门荫而来,要问文采,小弟实在不及五哥。”
许扶不想再就此事多言,微微一笑,把话头转了过去:“时辰不早,该回家了,一起走?”
赵璀已经拿定主意,便去了早前的忐忑与不安,气定神闲地同许扶一起下了楼,早有一旁伺候的长随送了油衣上来,二人分别披了,骑马并肩至街口处方道别而去。
许扶养父母的家在上京西北角的一处小巷里,两进的院子,后院庭前种了两棵石榴。如今石榴已经打了花骨朵,当阳处最大一个花骨朵已经悄悄开裂,探出半片红绡一般的花瓣。许扶养父许彻正与妻子邹氏在房内闲话许扶的亲事并前途,听到外头脚步声响,少不得带了几分喜色问小丫鬟:“是五爷回来了么?”
小丫鬟菡萏不过十二岁,却伶俐得紧,早将帘子打起,欢欢喜喜地道:“回老爷的话,是五爷回来了。”
许彻便与邹氏收了话头,含笑看向刚进门的许扶:“外头雨还大?身上可湿了?”邹氏则是吩咐菡萏:“快去灶下把姜汤端来给五爷驱寒。”
许扶给养父母行礼问安毕,笑道:“父母亲不必挂怀,儿子披了油衣,不曾淋湿。”
邹氏笑吟吟地让许扶在身旁坐了,道:“今日你大伯母陪着我一道去了卢家,商量好下个月初十下定。正和你父亲商量着,该拾掇房子了。”
许扶和和气气地道:“辛苦父母亲了。”又双手递过一个木匣给邹氏:“里头是给母亲打制的头面,母亲看看可否喜欢?”
邹氏打开木匣看了一眼,便被黄灿灿的金子和红彤彤的宝石闪花了眼,心中欢喜至极,口里却嗔怪道:“你这孩子,年前不是才打了一套么?怎地又破费?我又不是什么体面的官夫人,这般好东西尽给我抛洒了,留着给你娶媳妇罢。”
许扶真心实意地道:“母亲要出门,总要体体面面的才是儿子的孝道。”
邹氏还要推脱,一旁的许彻道:“既是儿子孝敬的,老婆子就别多话了。”一边说,一边看着嗣子,却是越看越爱。
他与邹氏成亲近十年,始终不见邹氏的肚子有动静,便咬牙买了个妾,可又是十年光阴过去,休要说儿子,便是女儿也没见半个,不得已听从族兄许衡的安排,从河东绛州老家过继了许扶做嗣子。许扶来时虚岁已是十五,夫妻二人不是没嫌弃过许扶年龄太大,但此地远离家乡,他们家无恒产,又没甚本事,许彻厮混多年还只是个才入流的九品小官,阖家都靠着族兄过日子,不能轻易拒绝,便只好勉强受了。
后头却是越相处就越觉着许扶好,不但懂事体贴孝顺,还特别能吃苦善经营。不说旁的,因着家贫,邹氏不但要带着妾梁氏亲手洗衣做饭操持家务,闲事还要纺线织布做针线活以补贴家用,夫妻二人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