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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巡不敢再想下去,不是恨或者怒,而是怕,他一直不敢发掘过去与戴娇凤分手的原因,只好承认自己最错。杨巡勉强自己去想刚才杨逦对他和梁思申的评价,这一想,更憋闷。原来他在杨逦心目中形象那么差,差到梁思申在天,他在地。还两个世界呢,杨逦还不如直说。其实他也没太多奢望,只是看着梁思申喜欢,喜欢就凑上去追求,没什么大不了。梁思申都还没拒绝他呢,杨逦着什么急。至于结婚,他信奉的是宋运辉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你是个有经验的人,更不能学毛头小子见一个稍有模样的女孩子对你好就冲上去结婚。结婚找妻子是一辈子的事,一定要认准一个好的,宁缺勿滥。”杨巡心想,不错,女人的味道他尝过,结婚的味道他也尝过,而且现在找个女人也不是太难。但是妻子,他赌气地想,他就是要找个月亮。
而四星级宾馆的计划,虽然心疼,可他说到做到,硬币抛上去的一刻,已决定落子无悔。
第二天,他打电话问纺织局要好的领导,纺织局的宾馆项目进行得怎么样了。纺织局领导正好有事情要问他,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决定,拎起他这几个月的心血赶赴纺织局领导那儿。他向纺织局要好领导透底交出他辛苦做出的可行性报告,报告补充,上海那些主要宾馆特色照片及他个人感受描述,他也用了一个小时与那领导确定选址ABC。他关上门强烈向那领导建议亲手指挥四星级宾馆项目,因为原因一二三。
领导当时虽然没有表态,可是第二天却给杨巡一个电话,告诉杨巡二轻局正试点机关职能转变改革,有些职能要取消,有些二轻局下属企业要脱钩,有关的会议,他问杨巡有没有兴趣跟他的一个朋友去听听。那位领导提议杨巡留意二轻局这回剥离企业的去向。杨巡一听,顿时只觉得眼前大方光明。心中则是冒出好人必有好报的想法。
在纺织局那位要好领导的帮忙之下,杨巡与二轻局职能转变试点办的同志联系上了。杨巡天生自来熟,有粘功,很快,便与那个二轻局的领导成为好友。岂止是参加有些可以有外人参加的扩大会议,他都能看到第一手的文件资料。他手头很快有了一份剥离企业名单,也有一份市二轻局所有从属企业名单,他拿到名单当天,与杨速一起,花一晚上时间在地图上标注出来,然后一家家地看过去。
但杨巡毕竟忙,第一天与杨速转了一圈,统一思路之后,他得立刻赶去帮助宋运辉办理雷东宝出狱的事情。人在这世上,做事依靠朋友,因此别自己有事了才找上朋友,而是应该朋友有事,有力出力。他去劳改农场所在地找到宋运辉推荐的客户,果然,依仗那客户活泛的社会关系,他这回做事,事半功倍。等他回来向宋运辉汇报,基本已经其他什么都已确定,只剩程序完整走上一遍。具体日子还不知道是哪天,但不会出一个月。
宋运辉知道后,就通知雷士根去农场探望雷东宝,估计雷东宝有些具体事宜需要雷士根落实。只是宋运辉心想,雷士根这种人,敢吗?但不管了,雷东宝说过,只要放他出去,其余都是他自己的事。
宋运辉自己都忙不过来,他最近与省市两级商谈东海厂扩容计划。东海厂一期虽然并没太大规模,但对地方而言,已经是利税大户,省市两级都对继续扩容计划很有兴趣,尤其是对宋运辉向他们描绘的出口创汇预期非常热衷。但是事情需要按部就班地办,并不是杨巡那儿做事,说做就做,桌子一拍就行,宋运辉得三天两头跑去省市两地开这会那会,不断研讨不断商谈,还得上上下下做通无数人的思想工作。果然是如水书记所言,以后大半精力,得花在这种工作上。生产建造等方面的工作,不得不慢慢交了出去。
等来杨巡好消息的时候,他休息天找个宋引还没起床的时间与父母谈话。他告诉父母雷东宝在劳改农场的实际境遇,他最近为雷东宝所做的事情,雷东宝又将于某段时间出狱。宋季山夫妇都是沉默地听着,没问,但也没走开。一直等到宋运辉说完,宋母叹声气,道:“也好,也好。”拍拍裤腿欲走。但是宋季山却冷不丁问一句:“小辉,你这是在犯罪啊,你懂吗?”宋母一听,也不走了,关切地盯着儿子看。
宋运辉沉默一会儿,才回答:“我知道。但这回事非得已。下不为例。东宝也说了,只要这回放他出去,以后有什么事,他后果自负。”
“他说是他说,但你不能说事非得已啊。今天是他,明天还有别的你推不开不得已的人的话,你要下不为例到什么时候?这口子你不能开啊,小辉,你别以为你现在官大了,位置硬了。人是不能犯错的,你别忘了,人要翻船那是太容易了。小辉,这口子你千万不能开啊,你答应我们。”宋季山想到自己几十年的遭遇,对稍一不慎贻误终生的教训刻骨铭心。
宋运辉点头,“我也不想做的。可是这回……好,我肯定以后不会再做。”
宋母却追着道:“还有一件以权谋私的事,你一直做得很好,我们也是一口回绝别人送礼,做人做得腰板笔挺。可是,你有时间得与开颜说说,她上回来,说起晚上和朋友搓麻将输赢上面小来来的事,说得面不改色的。不是说聚众赌博要抓的吗,是不是有人看你面上不抓?”
宋运辉皱起眉头,“她答应我只玩火柴棍,不玩钱。看来又是耳根子软,没坚持住。”
宋母道:“你这得管管,还有你要弄清楚,有没有谁见我们这儿送不进东西,就送到开颜那儿去,她年轻人贪新鲜。”
宋运辉闻言倒是一笑:“这个问题不会有,谁也没那么傻,我早放话出去了,她那儿下功夫,只有事与愿违。送礼的都精着呢,知道她是个没用的,谁肯空砸。都是只有些贪小便宜,贪她房子大没人管又清闲,乐得到她那儿闹。”
宋季山夫妇听了都放下心来,一致道:“那好,那好,我们都相信你肯定不会做坏官。我们一家子吃坏官的苦头吃太多了,你肯定不会学那坏样。”
宋运辉听了发笑,父母当他还是小孩子呢,还学坏样。但转念一想就笑不出来,他现在,可也不是什么好官了。其实,哪有什么好官,都是官僚而已。走上那一条道,就只能照着那条道上的规矩。但这话是不能与父母解释了。就像他以前看着水书记是如此灰色,他现今又能好到哪儿去,他现在几乎是水书记的关门嫡传弟子,可想而知,真实的他,被父母知道的话,他们会如何震撼和伤心。他决定不说,隐瞒到底。
但是心里无法不为父母的殷殷嘱托而叹息。
正好这个星期天是要带宋引去市里学钢琴的时间,他怕程开颜忘记,就打电话过去敲定一下,中午带宋引过去吃饭。电话过去时候程开颜都还没起床。宋运辉只好把话说白点,让程开颜想办法赶紧起床去买菜。
星期天的青少年宫,总是有很多家长等在各才艺班的教室门外。宋运辉拿一本书坐在走廊的长凳上看,里面宋引跟着老师学钢琴。这本书是他要求梁思申寄来,原版的《LACOCCA》。他需要借助阅读维持英语水平。而这样的书,正好一举两得。过去那些太专业的书,他而今没精力一手字典一手书地苦啃。
大多数家长围在窗外看孩子上课,正好也有一位孩子家长与宋运辉差不多,坐在长凳另一头啃书。那本书,比宋运辉的更厚。长凳两头的两个人都对周围的嘈杂听而不闻。
等到连宋运辉都冻得有些受不住的时候,终于开始有班级下课。宋运辉合上书,等女儿出来。不由看看长凳那头的另一个啃书的,那人也正好看他。宋运辉看到的是一个脸色苍白形容干净的女子,大约三十来岁,唯有鼻子冻得通红。两人都作了一下家长式的微笑,但都没搭讪一声。三十女子便转脸看向一个教室门,神态微傲。
宋运辉忽然想起,忙起身走到楼道转角处,拿出移动电话给程开颜打,要求程开颜把所有与麻将有关的东西都收拾到看不见的地方,不能让宋引看到这些乌烟瘴气的东西。但程开颜草草答应了,却一直问他糖醋排骨该怎么做。他懒得说,让程开颜将菜放着等他到了再说。回头,却看到那三十女子从一间教室费劲地抱出一个小男孩来,左臂挂一架电子琴,看似不堪重负。果然,走几步就听那三十女子道:“宝宝下来,妈妈背你好不好?”
正好这时宋引从教室里冲出来,扑腾着抱上爸爸的腿。宋运辉忙抱起宋引,与里面对他很客气的老师招呼一下,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