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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得到国王的宠幸身怀龙胎,生下了二太子。
倘若自己并非太子而是公主,倘若她的父亲毫无实权,不要做出如此愚昧的行为的话。
——最重要的是,倘若自己能够尽早察觉自己的聪明与愚昧的话。
或许有一天,数十年之后,母后也可以寻找到属于她的小小幸福。
然而,她连幻想这种不可能实现的美梦的机会也没有了。
见到带着畏怯的表情、飞到半空的母后首级,少年闭上双眼。
——曾经询问是否爱他,他的母后却只回答说不知道。因为她总是哀叹着“要是没有你就好了!”、“要是不生下你就好了!”
处境看似与总是在庭院一角被发现的幺弟相仿,但是他无论受到如何残忍的待遇,却依旧对自己的生母怀抱孺慕之情。
他那年幼的异母胞弟有着最真诚的心。当年幼的胞弟给予他与孺慕母亲一般相同的诚挚纯真的爱,他终于发觉到自己的心原来长久以来一直冻结如冰。所谓心疼爱怜的感觉——在遇到幼小的胞弟之后,他才头一次明白这种感情。
即便如此,他也不会改变对于母后的感情。他同情总是低声嗓泣的母后的软弱,有时则报以轻蔑,但绝非憎恨。因为她对自己有着生育之恩。事到如今想隐藏自己受到同父异母兄弟与后妃们心怀妒恨的那份太过耀眼的才华已经太迟了,否则他会反过来以此为武器保护自己与母后。
而他的努力——到此结束了。
春天即将来临——然而那天仍是刺骨冷冽的寒冬。
派遣这些刺客的那群人的企图可说是成功一半了吧。
陷自己于流罪仍不满足,必须给予致命一击!兄弟与后妃们的这项判断,以及杀光所有人,不准留下任何证据,把一切责任推诿给盗贼的命令是正确的。
少年从霎时的沈思回过神来,抬起长睫毛。
母后死了,自己遭到刺客包围,护送押解囚车的士兵全部成了死尸,只剩下他一人。
除了挥砍对方所溅出的鲜血,手心什么也没留下。
少年抛下吸食了数人性命、已经无法使用的利剑。
少年并未遗漏刺客们稍稍放松所露出的破绽。他冲向其中一人的胸前,打断其手臂随即夺走佩剑。
相较过去父王御赐的宝剑,这是一把连纸都不晓得能不能割断的劣质佩剑。不过现在只要有武器在手便已足够,他扬剑一挥便砍断两人的头。
“——太小看我了,你们以为我是何人!!”
美丽的双眸并未丧失丝毫力量。
足以凝结呼啸的冬季寒风的声音,完全不符合十三岁的年龄。
“我名为清苑——到目前为止少说也遇过上百名受雇前来的刺客,论及杀人技巧绝对不会输给你们这些人。想取我性命,先做好丧命的觉悟再说吧!”
——鹅毛般的雪花飘扬飞舞。
每当剑刃变钝以及凝固的鲜血导致长剑无法使用,他就从被击毙的敌人身上夺下佩剑继续挥砍。这并非过去在殿前比试等场合纯供观赏的剑法,而是少年为了存活下去不断研究、苦学之后所练就的杀人剑法。
在落地之前便已经被染红融化的雪花之中,少年以行动证明自己所言不假。
所有刺客悉数被少年杀尽。
笼罩着厚重云层的昏暗原野之上,尸体如同物品般层层堆叠着,自己也是遍体鳞伤,接着他跪了下来。感觉全身伤口不停鼓动,紊乱的呼息灼热得足以融化飘落的雪花。对于自己体内流着如此滚烫的血液的这个事实嗤之以鼻,最可笑的是什么他不肯乖乖就范等着被杀。
不杀人就无法活下去,死了就等于失败。所以他动手杀人。然而现在呢?
无处可去,无依无靠。纵使苟活下来,他很清楚等在前方的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为什么他会杀了所有人呢?
是身为太子的自己不肯将性命交给这群鼠辈吗?不然干脆当场亲手结束自己的性命就好了。亦或是不愿让那群只知争权夺利的后妃与兄弟们称心如意?——可是一旦死去,这些就不再重要了不是吗?
自己又是为什么呢?
我要活下去——当时就是这个念头吧。
想到自己也有不懂的地方不禁觉得好笑。才笑出声,口是便溢出红色液体。随着一声轻咳,等待春天降临的冰冻大地再次染上一抹朱红。腹部的伤势比想像中来得严重。
在这一年最后一场的残雪之中,曾经贵为太子的少年倒卧在掺杂着鲜血与白雪,经过稀释的血泊里。
最后只见到纯白的雪花之中有人逐渐走近,他的意识便中断了。
他并不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地狱的开始。
第一章
“算算时间,燕青差不多应该回来了。”
停下书写的动作,他抬望窗外无边的天际。
一直坐着不动是因为脚有残疾,行动不便。过去曾经为了这件事而感到颓丧失志,但现在完全无暇顾虑这么多。这全是拜在目前工作场所结识的远比自己年轻许多的长官所赐。
而他即将返回,并带来这座州府的新任主人。
“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他轻柔一笑。接着拿起搁在案桌一隅的两卦书信。
“呵呵,没想到那个黎深与凤珠居然会捎信来请我‘多方关照’,话又说回来,好歹也该在中间加上一句‘你平安无事吗?’之类的才对吧。”
他明白他们不会写一些根本不需要询问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他们懒成这副德性。
重新提笔的他望向堆积如山的公文不断书写。大致告一段落之后,便拿起摆在砚台一旁的印章蘸上朱红印泥逐一加盖。
那是茶州州牧代理官印,代表他正是茶州府名正言顺的执行代理人。
他的名字是郑悠舜。现任茶州府州牧副官,十年来一直担任浪燕青得力辅佐的清官能吏。
悠舜再次望向窗口,被裁成四角的天空的最前方,嵌着坚固的铁栏杆。
“他们离开了。”
在飘送着初夏清香的微风吹拂之下,楸瑛朝着他们启程的方向睐细双眸。
绛攸见到他的损友浮现难得一见的表情,便停下手边办公的动作。
“真不像你,秀丽有静兰跟燕青的保护啊。”
“啊啊。。。我知道。呃、其实我在意的是静兰。”
“静兰?”
“之前跟你提过吗?我在九年前曾经调查过失踪的清苑太子的下落。”
“。。。初次听闻,蓝家怎么会想出这种没大脑的计划?”
绛攸实时反应的回答,让楸瑛佩服的笑了。
“总之,蓝家内部也有许多事情,反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当时虽然无意拥护清苑太子以避免内斗扩大,但逐一收拾局面也很麻烦,所以我那群兄长才要我前往大致查探一下,竟然连个保镖也不让我带,就放我这个当时年仅十六岁的粉嫩美少年独自出门。”
“。。。是无耻美少年吧?”
“哎呀,那你承认我是美少年啰。。。其实啊,反正我自己也很想见见太子,所以当时还蛮热心调查的,因为我曾经有意投效于他。”
望着一语不发抬眼盯着自己的好友,楸瑛爽朗笑道:“老实说,我原本应该努力成为他的近臣,然后想办法助他登上王位。”
“。。。楸瑛。”
“事情都过去了,清苑太子在蓝家还来不及出面拥护之前就遭到流放,一切都结束了。”
过去,他是年少时期的楸瑛唯一承认失败的对手。然而还来不及展现领导者才能,贤明的太子便从历史的正式舞台悄然离去。
“不过绛攸,你知道他被流放到哪里吗?”
绛攸在记忆中搜索——不自觉站起身来。
楸瑛眺望着远在天边的茶州,亦即过去的太子受到流放的地点。
“太子失去下落是在十四年前的冬末时分,据说静兰被邵可大人收容是在第二年的初冬时节,这半年的时间——不晓得他在茶州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终于让你成了孤单一人了。”
抱歉。。。面对年轻国王的轻喃,邵可温和笑道:“静兰也对我说过相同的话,没关系的,这本来就是我的期望,那些孩子们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因此我更必须守护那个家。”
深藏着无可取代的记忆、心爱的儿女们返家之际唯一的去处。
然而那是只有在王都才做得到。
“你在得知自己的女儿被派往危险地区,却毫无愠色。”
“她已经是一名朝廷官员,我无意多加干涉。”
平静的表情透露出他是由衷如此认为,然而这是——“。。。你已经发觉这是出于为政者的考虑了吗?邵可。”
红邵可转过头来,刘辉则投以笔直的目光。
老人焚烧着这阵子特别爱用的熏香。馥郁的香气宛若有生命一般随着烟雾静静飘荡,在室内徐徐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