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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我打蛇随棍上,趁机提了一个要求:“那我还可不可以另外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套文房四宝。”见掌柜的面露惊诧,我以为他是嫌我太贪心了,忙解释道;“我只要最便宜的就行了。不讲好赖,能用就行。”
掌柜的问:“你是要自己用呢还是要送人呢?”
“自己用。”
这时皮皮插嘴说:“大掌柜,她的字写得可好呢。小时候上私塾,先生整天夸她。”
掌柜的大惊,“原来你们都上过私塾呀。”
不怪掌柜的惊讶,这个社会,女孩子会出来抛头露面站柜台的,都是家里太穷,实在没办法了才有的无奈之举。这样家庭的孩子,又怎么会上得起私塾呢?
皮皮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就是跟哥哥们去玩,她是真的家里出钱,正儿八经地送她去的。桃叶,你好像上了好几年哦。”
“恩,六年。”
我从六岁开始,一直上到了十二岁。直到街坊邻里有人说闲话了,说这么大的姑娘,该留在家里做女红准备嫁人了。还跟男人混在一起上学,成什么体统!母亲这才让我回了家。
若按父亲的意思,是希望我继续上的。因为父亲一生最仰慕的就是才女。对他来说,这世上唯一能跟他心目中神圣的书法相提并论的,也就只有才女了。
据说爷爷奶奶给他定下母亲的时候,他虽然听说对方长得非常漂亮,可惜不识字,一直引以为憾。所以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教母亲读书写字。母亲也很聪明,用不了两年,到我出生时,她已经能看书了。我的启蒙老师就是母亲,我最初认得的字是她一个一个画纸板教的。
掌柜的说:“你要是自己用的话,我屋里有一套旧的,是一个亲戚上次来这里遴选太学博士的时候用过的。后来他没选上,气愤地回家去了。走的时候一再念着:“有黑幕,有黑幕!”,连文房四宝也没带,一直丢在这里。上月他来信说,已经决定弃学从商,从此再不摸这劳什子了。”
说毕,果然从里面捧出了一包东西。掸去外面的灰尘,打开一看,里面笔墨砚俱全,而且均为上品。尤其是那方砚台,上面还有很精致的鱼纹,大概是取鲤鱼跳龙门之意吧。
我欣喜若狂地看了一样又一样,突然想到还差了一项: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又厚着脸皮问老板要了一叠。
皮皮好心,帮我包得漂漂亮亮的,临了还打了一个蝴蝶结。
提着这样的一包东西,腰上还栓着一个鼓鼓的钱囊,我的高兴自然是难以言表。走在路上,觉得脚步轻盈,飘飘欲仙。
我在心里盘算着:以后,每月有文具店给的五十文,省一点,够我和妹妹过一个月了。卫夫人给的钱就可以净存起来。这样过上几年,说不定我能买上一块小田;再过几年,盖一所小房子。那我不就成了:农妇,山泉,有点田了?
正想得美着呢,抬头一看,立即暗叫不妙。
唉,人是不能太得意的,乐极就会生悲。所以做人一定要低调。
“这回,你还往哪里逃呢?”是终于逮到了猎物的声音。
我惊慌四顾,这是午后,一条狭窄的小巷,前后无人,左右只有高墙。
无人,是指除了我和她们之外再无别人。
那我还能如何呢?只能叹息一声:“你们要带我去见谁就快点去吧,我下午还要去书塾呢。”
“你上次也这样听话,不就可以免一顿打了?”
“是是,是我不识抬举。”强敌环伺,唯有隐忍。尽量不触其锋芒,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随她们走了一段,抬头一看,又是缀锦楼。好像连房间都是上次的那间。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端坐窗前。
我马上跪下见礼:“公主招桃叶来,不知有何吩咐?”
“抬起头来!”没听到吩咐,倒先听到了命令。
我依言抬头。
“我说你长双桃花眼想勾引谁呀?”公主的声音不大,可是其中饱含威胁。
“桃叶的桃花眼——天知道,我哪有桃花眼——是爹娘给的,天生如此,没有办法,可是桃叶从没想过要勾引谁。”
“撒谎!”公主一拍桌子,“你不勾引他,他怎么会为你这般出力?居然为了一个下贱的丫头找人对付本公主的人,反了他了!”
“公主,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他们会对付公主的手下,并不是为了桃叶,只是为了他们自己的面子而已。”
话说到这里,我的心慢慢平复下来,不再惊慌失措了。今天这事如果处理得好的话,说不定是个重要的转机。
“此话怎讲?”公主也不再暴怒,似乎打算听听我的看法了。
“如果那天挨打的不是桃叶,而是另一个在他们的书塾里做事的人,他们一样会为她出头的。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谁是心疼那狗呢,心疼的是自己的面子。”
我不悲哀,当此孤立无援的时候,我把自己形容成什么都没关系,只要能平安地离开就好。
“哈哈哈哈,你说话倒爽快,是这个理。”公主又一拍桌子。
看来公主殿下不管生气还是高兴都要用行动表示的。
“要是公主没有别的吩咐了,可不可以放桃叶走?书塾那边还等桃叶去做事呢。”
说完,我紧张地等着她的回复。
“你手里拿的那个包包里装的什么?包得那么漂亮,肯定是好东西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不过,既然公主现在关注的目标转向了我的包包,我也只有跟着公主的思路走了。
“这里面是一套文房四宝。”
“你拿这个干什么?”她一脸纳闷,大概也跟掌柜的一样,觉得一个粗使丫头拿着文房四宝很不搭调吧。
突然,她脸色一变,一下子站起来,手指都快戳到我的鼻尖上了,“你,你,你,该不会是买了这个当礼物,要去送给他的吧?难怪包得那么漂亮,还打了一个蝴蝶结!”
说实话,我一直都没搞清楚她口里的“他”到底是谁,姑且猜是王献之吧。不过这个指控倒好辩驳,“公主请息怒,绝对不是那样的,公主只要看看里面的东西就知道了。”
我当即拆开手里的纸包,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全部摊开在公主面前。
对不起皮皮,你辛辛苦苦打的蝴蝶结,没了。
公主一眼就看出来了,“都是旧的?”
我忙说:“是的,都是旧的,是桃叶向掌柜的求来,准备自己用的。如果是要送人,好坏先不论,起码要新买的吧。”
“你很会写字吗?”居然是很兴奋的声音。
这话头又转到哪儿去了?我发现自己越来越跟不上公主的跳跃性思维了。
“本公主问你,是不是很会写字?”没有不耐烦,声音中依然透着一股莫名其妙的兴奋劲。
我低头答道:“只是会写字而已,哪里谈得上很会。”
公主眉开眼笑:“那你写几个给我看看。”
我低声下气地恳求着:“公主,桃叶该回书塾去了。”看看外面的天色,他们早开始上课了,我却还在这里跟公主纠缠不清。
“罗嗦,本公主叫你写就写。”
“好好好,我写。”我无奈地说。
第26章 身在曹营,心也在曹营
平生第一次,有人给我研墨,而且还是上次打过我的那帮女人。
从小学写字,到今天才算是带给了我一点好处。呃,也不是,我还暂时赢回了家里的宝贝砚台呢,只是估计也保不了多久了。猫先生这几次上课都没搞什么写字比赛,只要再比一次,那砚肯定又回到王献之手里了。
研好墨,在满屋子人的注视下——其中多半是等着看笑话的鄙夷目光——我拿起笔,在纸上写了四个字:阿弥陀佛。
“啊!太好了!”,桌子被拍得一震,墨水差点溅了出来。耳朵里只听见公主欣喜地喊:“就是你了!你以后就帮我写阿弥陀佛吧。”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跟公主打交道,时常处在五里雾中,晕晕乎乎的。
我写“阿弥陀佛”,其实有点赌气的意味,当然也有祈求,求她看在佛祖的面上放过我。难道我就那么不走运,这样也歪打正着,正合了公主殿下的某种需求,从此就跟我夹缠不清了?
她不说清楚,我只好自己问:“恕桃叶愚钝,还是没能明白公主的意旨。”
“哎呀”,她一巴掌拍在我的肩膀上,真痛!“我就是想找人帮我写阿弥陀佛,可是字写得好的宫女太少了。想不到今天在这里找到你了,真好,以后我就可以脱离苦海了。”
可是写“阿弥陀佛”是什么意思啊?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公主朝那个“袁妈妈”一点头,她立刻从身上掏出老大一个钱囊,然后当当当倒在桌上,一时满桌子只见钱乱滚。
等钱滚定了,“袁妈妈”才开口说:“这是我们公主赏你的润笔之资,从今天起,你每月为公主抄一部《摩诃般若经》、一部《维摩经》,一部《黄庭经》。”
我惊呆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