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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表示:“同意同意,什么主意我都同意。”
现在,只要能救我摆脱困境的,什么样的稻草我都会抓住。
卫夫人笑了:“是这样的,我开了一个私塾,带了几个小徒弟,想找个人帮忙在书塾里做点杂事。这个人最好是懂点书法,还要会一点裱糊技术。”
我马上说:“我专门跟父亲学过裱糊的。自我满十岁后,父亲的字画就是我一手裱糊的了。”这点我倒没吹牛,裱糊我的确会。
卫夫人听了,高兴地说:“真的呀,那很好。”又问我:“你那方砚台,本来准备当多少钱呢?”
当然是越多越好啦。只是,话不可能那样说,我能做的,只是尽可能把自己说得可怜点:“我也不知道能当多少,不过,我家的情况现在真的很困难。我娘就快生产了,家里却粒米无存。还有,给小孩的衣服也还没准备,生下来都不知道给他穿什么。我原来的小衣服都丢在北边了,逃难的时候不可能带出来。”
我家的实际情况就已经够可怜了,根本就不需要编。
她想了想说:“那这样吧,我先给你五百钱,算是预付给你的工钱,你回去就告诉你娘那是当砚台的钱。”
我感动地说:“夫人,这怎么好呢?”
她肯给五百钱,倒是我没想到的。买一个丫头也不要五百钱了,何况只是请个小杂工。
卫夫人道:“我是看你那么爱书法,站在门口摹那个‘当’字摹得背上的包袱丢了都不知道。再加上你父亲又是为砚台死的,也是个爱书法的人。我一时感动,才出手帮你的。你别以为我平时是这么大方的人哦,我可是出了名的吝啬鬼呢。不吝啬,怎么开当铺啊,开当铺的人,首当其冲就是要心黑。”
我笑了:“夫人在商言商,这也是本等。”
卫夫人越发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我说:“不错不错,善言辞,会应对,还会裱糊。我的书塾里,就缺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多谢夫人赏桃叶一口饭吃!”我再次深深致礼。
“你叫桃叶?嗯,好名字。”
我告诉她说:“因为那方砚台形似桃心,颜色温润澄碧,故先父为小女取名为桃叶。”
她再次点了点头,又看了看窗外说:“天快黑了,你娘肯定在家翘首盼望呢。你住在哪里?我让伙计送你回去,你一个小姑娘拿着这么钱走夜路不安全。”说着,回头就命那个姓姚的掌柜给我拿钱。
走的时候,她问我:“你今年多大了?”
我回答说:“十五岁了。”
她笑着问:“可许了人家?”
我脸红了,小声说:“还没呢。”
她叫来刚刚那个伙计,叮嘱了几句,然后对我说:“你走吧,明天早上我在家里等你。我家就在乌衣巷口,很好找的。你随便在路上找个人打听就知道了。”
我答应着随伙计下了楼。
走出门后,我才发现,我的伞落在当铺里了。唉,也怪我娘,明明好好的天气,非要我拿把油纸伞出门。
我只得让伙计在路边等着,自己回头去拿。
才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像是姚掌柜的声音在说:“夫人,您家里的那几个小魔王,整天捉弄人的,这娇滴滴的小姑娘顶得住吗?”
卫夫人乐呵呵地答道:“就是顶不住,才好玩那。以前请的那几个姑娘,都长得不漂亮,引不起那几个家伙捉弄的兴趣,害得我的日子过得无聊死了。”
姚掌柜惊讶地说:“那几个长得还不漂亮啊。”
卫夫人叹气道:“要是一般人家出来的人,会觉得那几个小姑娘很漂亮。可是我那几个徒弟,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家里就遍地都是大美人了,哪看得上那几个庸脂俗粉。”
姚掌柜道:“跟这个桃叶比起来,那几个也的确差了一些。”
卫夫人说:“是啊,这桃叶的父亲也不知道是怎么取名的,明明是一朵耀眼的小桃花啊,偏偏叫什么桃叶。其实,我叫伙计送她回去哪里是怕钱被人偷了哦,我是怕这小美人半路被人打劫了去,那我还有什么好戏看呢。”
姚掌柜都有点听不下去了,嘴里想劝劝:“夫人……”可到底是下人,也不敢造次说什么。
卫夫人的情绪还是高涨得很:“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了,也好让他们给这小美人准备一点见面礼呀。”
姚掌柜惊讶地问:“夫人,几位少爷晚上都不回家的吗?”
卫夫人说:“回呀,我派人去一家家地通知嘛,就说我们的书塾里明天会有大美人来,让他们今晚好好准备见面礼。哈哈。”
姚掌柜无限怜悯地替我祝祷:“阿弥陀佛,保佑保佑这位姑娘吧。唉,那里哪是什么书塾嘛,明明就是狼窝虎穴,里面一群混世魔王。”
卫夫人不乐意了:“你说什么?我的书塾是狼窝虎穴?我说姚掌柜,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姚掌柜忙陪笑道:“不是不是,夫人,您听错了,小的刚刚是说,夫人你的书塾那是阆苑福地。”
卫夫人这才转怒为喜:“这还差不多!”
我无力地靠在墙壁上,一遍遍地问自己:我把这五百钱还她,然后赶紧逃命去,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可一想到家里那大腹便便,正在等我拿钱回去买米的娘,又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狼窝虎穴就狼窝虎穴吧,哪里死不是死?反正回去也是饿死。O
第3章 六月飞霜(一)
我住的小巷叫青衣巷。从北方过来后,我和娘就在这青衣巷里租了一间房子,一直住到现在。和左邻右舍也慢慢地认识了。
这才发现,石头城的居民,起码有一半以上是像我们这样从北方逃难过来的,大家的日子都过得不容易。
也就是说,一旦家里没米下锅了,就连借都没处借。
不过,现在好了,我有钱了!
在巷口跟当铺的伙计道别后,我一个人蹦蹦跳跳地往家里赶。
怀里揣着五百钱,我的脚步是轻快的。有了这些钱,娘就可以安心地生下娃娃,不用再担心没钱坐月子了。小娃娃的衣服也有了着落。
明天一大早起来后,先去买米买菜,然后买两斤棉花,扯几块布给小娃娃做衣服。对了,上次在街上看到过的那种虎头鞋,好可爱。我明天去找找看,找到了,就给娃娃买一双。
至于卫夫人那边嘛,应该不用去那么早吧。而且,她那么坏,故意让她的恶魔徒弟准备“见面礼”,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不如索性晚点去,让他们一直干等,等烦了,等累了,也就没力气整我了。
记得《左传》中有一句,“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就让他们等着,开始兴冲冲,然后心烦意乱,最后无精打采。
那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谁耐烦陪他们玩那种无聊把戏啊。我还不如留在家里多陪陪娘。娘的临产期就这几天了,说不定明天我就能见到小娃娃了。
小娃娃,小娃娃,哈哈,还真是期待呢。小时候看别人出来玩,总是牵着妹妹扯着姐姐,嘴里还喊着大哥二哥,我呢,永远孤零零一个人。回家就找娘吵着要弟弟妹妹。娘每次都哄着我说:“就快有了,就快有了,娘很快就会给你生弟弟妹妹的。”
结果吵到我长大懂事了不再吵了,娘也没能兑现她的承诺。
想不到,她最后倒是终于又怀上了孩子,却是在这种情形下:爹不在了,我们流落在他乡异地。
以前在家乡的时候,虽然家里也不富裕,但像现在这样彻彻底底地断炊,却是没有过的。那时候娘整天喊穷,吵着没米下锅,不过是想逼爹出去找个差事做,家里其实还没有穷到那个地步。
想着想着,已经走到我们住的房子前,我隔着门高兴地喊:“娘,娘,我回来了。”
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听见娘答应。倒是房东胡大娘从隔壁探出头来说:“桃叶,你回来了。你娘今天一下午都没出去,这会儿是不是睡着了?她一个孕妇,是比较爱睡的。”
我一边喊一边敲门,里面还是没动静。难道娘真的睡着了?应该不会吧,娘还没吃晚饭,她最近特别容易饿,饿着肚子还睡得这么熟吗?
又喊了好多声,再敲了半天门后,连胡大娘都觉得不对劲了,高声喊着她住在另一栋屋里的儿子媳妇。她这一喊,把邻居们都喊过来了。大家又帮着我喊了一会后,最后一商量,决定合力把门撞开。
这时候,我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手心里汗津津的,心快跳到了嗓子眼上。
只听见那些人喊着“一二三”,猛地一撞,“咣当”一声,门开了,然后重重地撞在墙壁上。那么巨大的声响,屋子里却黑漆漆静悄悄的,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就像屋里根本没有任何人一样。
难道娘出去了?可是天都黑了,我们在石头城里又没任何亲戚,她能去哪儿呢?若说只是出去串门子,我喊了那么久,也早该听见